又下雪了。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喜欢雪,以为雪是我的知己。
虽然天气十分寒冷,有时还会北风呼啸,人在这种天气,总是处于一种抵御严寒的状态,缩着脖子吵着手,浑身都被冻得冰凉,但是我依然喜欢雪。喜欢它的冰清玉洁,喜欢它的白璧无瑕,喜欢它就像在风中舞蹈,喜欢它荡涤天地,覆盖原野。在雪的世界里,我的心彷佛被净化了一般,忘却了人间的尘埃,消融了我的忧愁。
记忆有时候就像梦中捉鱼,在梦里是那么清晰实在,醒来后却虚无缥缈。很多个漫长的冬日的夜里,我常常想起亲情,脑海里涌现出无限温馨的回忆,这里面就有一些我小时候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的往事。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下大雪,就像有无数的仙女在天空往下抛洒一般。刚开始的生活,雪花只是零零星星地飞舞,像一群春天的蝴蝶,轻柔而自由,飘逸而潇洒。渐渐地,那雪花就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般,争先恐后,成群结队地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它们似柳絮般轻柔,似鹅毛般洁白,在空中肆意地旋转、飞舞,交织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雪是从大年三十的下午开始下的,一直下了一夜。院子里和大地上到处都是雪,从窗户向外一望,地上的雪将近一尺厚。那时候我大约只有七八岁左右,跟着姥姥住在老家豫东平原一个小村庄里的最西头。我盼望着第二天和小伙伴一起去捡拾鞭炮,大清早就要起床,被姥姥劝住了。天还没有亮,就听见院子外边的敲门声。我激动地情不自禁,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一溜烟跑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一看,我顿时吃惊了:院子大门口站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身都是雪,头上脸上也是雪,就连眉毛都是白的,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的两个舅舅:一个是四舅,一个是五舅。他们两个每个人胳膊上㧟着一个长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糕点和食物。我急急忙忙喊着姥姥,告诉她我两个舅舅来了!我的两个舅舅是从距离我家八九里路的房双庙村一路风雪赶到我家来看我姥姥和我的。那个时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乡那时候不仅贫穷,而且落后,很多人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饺子。两个舅舅是大清早把饺子下好,盛在碗里,用棉布包裹了好几层,又带上糕点,趁着天黑,冒着风雪,那时候又没有交通工具,他们两个就是一路步行走到我家来的。姥姥急忙起床,招呼两个舅舅进屋里,帮他们拍打身上的雪,让他们坐下,喝口热水。两个舅舅说,这大过年的下大雪,我们来看看您。姥姥说,在这里吃了饺子载回去。两个舅舅说,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我们回去吧。我和姥姥极力挽留不住,就送两个舅舅到大门口。两个舅舅让我们赶快回去,别冻着了。两个舅舅就一路步行,顶着风雪走了。我和姥姥两个人,站在院子大门口,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我们两个才回到屋里。姥姥把那些糕点和两碗饺子打开,那些饺子还冒着热气。我吃着舅舅送来的饺子,内心感到无比的温馨。多少年过去了,如今姥姥和舅舅与我早已经阴阳两界,但我每次想起两个舅舅大春节风雪之中给姥姥和我送饺子的往事,那些情景丝毫没有走远,依然历历在目。每当想起姥姥和舅舅对我的呵护,我依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我的第二故乡是陕西铜川王石凹煤矿。煤矿坐落在渭北高原的群山之中。每当雪花飞舞的日子,远处的山峦也在大雪的装扮下,变得银装素裹。平日里连绵起伏的山脉,此刻像是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卧在大地上。山峰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些模糊的轮廓,如梦如幻,仿佛是一幅水墨丹青画。山脚下的村庄,也被雪温柔地包裹着。屋顶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给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欢乐时光。那时候我们尚未懂得人间忧愁,无忧无虑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鸟,迫不及待地冲进雪地里,尽情地玩耍着。打雪仗、堆雪人,孩子们的笑声、欢呼声在雪地上空回荡。
犹记有一年的冬天,大雪覆盖了整个矿山。站在我家居住的西山房前,望着漫山遍野的白雪,感觉天地之间一片洁白。父亲为了一家人生活更好一些,几乎很少休班。那一天由于白雪皑皑,也恰好赶上父亲难得歇一个班。母亲就用省吃俭用的钱,让我到公司里去买了二斤肉,给全家包一顿饺子吃。我和两个妹妹举双手赞成,高兴地在门前雪地里跑来跑去。那时候姥姥身体还非常健康,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家六口人围坐在铁炉子旁边的案板周围,父亲负责和面、剁饺子馅、擀皮,母亲和姥姥负责包饺子,我和两个妹妹有时候捏两个不成形的饺子,有时候去看看炉火,有时候缠着姥姥和父亲讲故事。那时候,我非常任性,因为我不吃生姜,坚决要求饺子馅里不能放生姜。最后一家人都为了疼我,大家都不吃生姜。在包饺子的过程中,父亲给我们讲隋唐演义里的故事,讲李元霸的一个大锤就有八百斤重,讲秦琼和单雄信为人处世最讲义气,这些耳闻目染的民间故事曾经深深感动过我,至今依然难以忘怀。每当父亲讲得口若悬河的时候,母亲就会嗔怪地瞪他一眼,半是赞许半是责怪地说:“就你,没有你不知道的,知古今的祖奶奶托生的!”父亲依旧低头擀着饺子皮,并没有觉得收了责怪,反而很受用的样子。当第一碗饺子盛出来的时候,父亲总是让我们必须把第一晚饺子端给姥姥吃。姥姥呐,又总是不先吃,总是先给我和两个妹妹吃。一般情况下,母亲总是最后一个端碗出来。母亲是既要照顾老人,还要照顾我们,也非常心疼父亲。在那个艰苦岁月里,一家人在一起,虽然贫穷,却非常安宁。那时候的我和妹妹总是提前把桌子摆好,把凳子摆好,把筷子摆好,只关心吃饺子,感觉馋的口水直流。那时候吃的饺子,咬一口,就会喷出油来,冒着热气,吃起来真香。现在回忆起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其乐融融才是最为难得的。
自从父母亲去世以后,我内心里增加了无限的孤独和思念。由于长期漂泊异乡,每逢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雪花不停地飘落,思绪也随之飘向远方。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亲人,想起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每一朵雪花,都像我心头的一缕思念,遥寄远方的亲人。
又下雪了,这北方的雪,无边无际,漫天飞舞。我独自沿着一条小路,走进雪野。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我想起无数的往事,也让我生出无限的感悟。我和雪花彷佛有一种相看两不厌的默契:保持纯真是一种坚守,互相珍惜是一种懂得。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