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为了一颗温软心(散文)

秦景澜 2月前 187

温软和柔软,词义不一样。“柔”,有着千指柔缠的功夫,这种“柔”,是不可乱用的。“软”,就像握住一根柳条的两端,可以弯折成360度。温,是心头始终保持有温度,不冷漠。冷漠是生活中最致命的病,保持温度,是生活和写作的必须;软,是人的同情心打开的前提,遇到事,我容易软下来。

有一则禅师的故事,几乎改变了我一辈子的教育态度,我说的是态度,不是思想。有时候态度比思想重要得多。

有一禅师,不知法号。一日晚间散步禅院,见院墙边有一张椅子,便知弟子违反寺规翻墙而出了。禅师走到墙边,移开椅子,就地蹲下。不到半个时辰,小和尚翻墙而入,黑暗中踩着禅师的背脊跳进了禅院。小和尚惊慌失措,张口结舌,恭敬地站着,待禅师责备和处罚。禅师却以平静的语调说:“夜深天凉,快去多穿一件衣服吧。”

关于“心太软”的那首歌,似乎唱的是心软很后悔。我相信,小和尚上的任何一节禅课,都没有这堂课这么深刻。我觉得,一个人软下来的时候,他是最硬的。是眼光的硬朗,直戳透了别人的心。

退休后,我常常想,写作也应该通过文字传递一颗温软心。

初入江山,开始写作,我允许自己的肤浅。能把那些字词构成句子,把句子组成段落,连缀成一篇文章,这是基本功。能在江山摘上几粒红豆,能把文字变成油墨香,便觉得下笔有了意义。不敢说写作是为了精神成长,我只能认识到,写作让我的思维活跃起来,对事物发生了文学思考。这样的写作状态也无可厚非,因为这是入境,可能也是很多人的写作动力吧。

恐怕99%的作者都无法产生写作“赚钱”,甚至谋生养家的想法,因为太难。

慢慢地走进写作的意境,有人说,写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锻炼我们的“思考深度”,我觉得,这种思考深度,不仅仅是作者对生活理解的哲学层面的深度,还应该有一种情感深度。从线性表现到曲线表达,从生硬叙述到温软抒情,锤炼的是自己的一颗温软心。

没有温软心,就看不透生活,看不透人性。

就像我初入江山写作一样,我写作的第一篇蓝豆文章是《临窗听雨声声慢》,给我做责任编辑的是“墨竹抚寒”,他的两个句子打动了我——从文章里,看到了一份柔软,一份惬意。柔软和惬意,是及近我的文学观的。我不知“墨竹抚寒”今在何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抚寒”不也是一种温软吗?于是,我在长达六年的江山日子里,对每一篇编辑文章,我多是以“温软”的态度去鉴赏,去发现作者文字里的温度,叙事中的善良,在我心中,善良是每一篇文章潜在的主题,就像一条小溪,就像一条潜流,或裹卷,或承载,或荡起涟漪。善良之水,都是清澈无浊的,但却是最有味道,最恒温的软水。

我暗自称这篇散文是我的江山奠基之作,奠定的是我的文学观。从此我不相信温软会被故事打败,会被时光冷落。

初到江山的前几年,关于写作,当时的江山总编“航程心语”就曾有过一次和我谈文风的交流,尽管时间短,印象犹记得。她是就一篇文章里叙述的家庭变故,说那么多倒霉的事都落在了一个家庭。作者若不以温软之心化灾难为一碗温水,真是扛不住。我体会出总编的谈话意思,温软的力量,是励志中最强大的。这更让我的写作认定了温软路线,作者的成长,总有一股来自深处的力量,为写作而写作,为艺术而艺术,事实证明,都不会走远。

那时,我案头放着一本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一本散文集《我希望的尺度》,这是我到书店想买尼采的书未果,而碰到了这本书。作者说“我写作是为了光阴的流逝使我心安”。这话多么温软,既然阻止不了时光的无情流逝,那就温柔以待吧,怎样“心安”,他给出了答案,写作是一把拂尘,可去掉尘埃;是时间的魔棒,可将时间唤醒并停顿在笔尖。我给他的句子改了一个词——心软。时光无意于人,但人必须以柔情待之,写作就是将一腔柔情诉诸笔端,再转交给时光,虽不能改变时光,但可以改变时光在我们心中的感受,给时光加温,添软。

于是我也理解了那些江山写作人,都是在温软地坚持着,生活的坎坷,时光的多舛,都无法折断写作人心底的那份温软。温软是带着人性的高度,所以我要发现作者文章里的人性表达,即使若隐若现,我觉得那才是文章的灵魂。

前不久,“东篱采菊”文学社团的“天方夜谭”作者写了一篇《赠书》,我为他的温善之举感动了。还有一段后续故事是,他修改了一段文字——不知道这些书是否也像当年我们语文老师的做法一样,以成绩论,分给同学们,会不会有一个少年因没有得到书而去找同学借阅,如饥似渴地从中汲取知识的营养。“天方”说修补上这段,是为了结构上照应一下。我觉得这是他的托辞,是他的心需要温软的“照应”。

我为江山人的精彩写编按感到胸腔里都如热泉一般在汩汩。江山人写作的意义在于用文字传递一份温软。有时候这种温柔的写作故事,尽管没有什么情节,但暖流比情节还可贵。

我曾在东篱和“李湘莉”老师有过文学争论。她提出,历史上的“建安风骨”就是要求文学有锋芒。我的观点是,建安风骨是“四两”,这是它的锋芒,拨得动“千斤”。真正的文学,一般不是锋芒毕露,那是唬人的讨伐檄文,不是文学的风格。曹操的《蒿里行》就写“踌躇而雁行”这样的句子,悲怆而苍凉,正是诗人温软心关照风景的结果。

我喜欢作家迟子建的散文,也是来江山促我读她几本书,还清楚记得,那些文章的题目——“最是苍凉起风情”,“我对黑暗的柔情”,“是谁扼杀了哀愁”,“寒冷也是一种温暖”,都是出自作家的温软心,不必细读文章,奇崛冷峻的人性态度中,充满了高温,她用一个个故事融化黑暗、寒冷,所以评论家把“温文尔雅”的词贴在了她的书的封面。作家若无温软心,就不能从负面的东西里提取出正能的种子,没有温软心,也不能把这粒种子浇灌发芽成株。

我们可以相信文学能够一针见血,一语惊心,当然我们也必须相信一石可激起千层涟漪。秀才文学网的封面闪动着“至尊骨”的大字,这是一部玄幻小说里的说法,到底什么是“至尊骨”,原来就是“至柔骨”,我觉得,这是秀才文学代表的方向。

能够代表文学方向的有成就的作家,无一例外地追求人性的崇高境界,“温软”两个字,是作品的共同力量。儿童文学家郑栅洁说,他的写作是希望使小读者成为有同情心的人。说白了,是让小读者自小就有一颗温软心。怎样理解作品里英雄主义的勇敢呢?为了温软,为了善良,勇敢的心,归根结底也是温软心。他不是要灌输什么人生观,而是用童话去雕塑一颗童心。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我的每一个行为都有如莲花瓣,温柔而伸展”,“每一篇文章都洋溢着柔软心的味道”。所以有人评价他的散文是“纸上的活佛”。

温软心就是灵魂,灵魂在文学里从来都是以情感的方式存在着的,如果一个作家,没有童心,爱心,温软心,他的文字就不会有力量,辞藻再怎么华丽犀利,都容易褪色,以至于无味。

我始终觉得,没有温软心,是拾不起生活的一地鸡毛,一地零零碎碎,我们的日子,哪一个人不是鸡零狗碎的东西多,文学就是帮助人们去从中提取散落的美,从而使人发生共鸣。如没有这份温软心,也可能表达出哲学,我们可从中汲取一些鸡汤类的东西,就像禅道,但无法用心去撞开一个人的心门。

古来,一些判断可能是错误的,谁说草木无心,草木无情!草木也在用心开花结果,从不违逆节令,忠诚于自然,温软而生,温软而枯。人应该和草木至诚相见,接受草木的无声语言,多一颗温软心。“凡夫”如草木,也有心,中间摁下一点,就多了一颗心。写一横,则为刚;写一点,才是明心见意。我是从一个小学老师纠正错别字中得到了这个理解。所以,一个作者写一个平凡的人,若不写出他的温软心,就是失败了。

温软心从何而来,外在的启迪,将心比心,心就温软了。任性和脾气,不必修炼,随时可以发作,所以不能成为品质。而温软心则不同了,失去了也不觉得少了点什么,拥有则感觉可贵。退休后,我专注写作,算是在寻找自己的温软心吧,无聊了,冷漠了,温软心说失去就失去了,而写作则是培养这颗温软心的最佳方式,所以我一再坚持。

有人说,写作是为了遇见另一个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自己?不会改头换面,不是容貌上的改观,而是心在不断温软。所以写作是第二种成佛的方式。

凡是面对人群,面对错综的社会关系,那些所谓的方术,都不能给我们指引人生方向,包括我们写作时,面对人和文字的关系,都应该时刻持敬一颗温软心,心可化开一切,包括坚硬的东西。

我觉得,在温软心面前,写作上的选材,组材,布局,手法,修辞,都是雕虫小技了,写作的本质,就是作者把温软心输送出去,正所谓心心相印。

曾在网上看到一句话,真“牛”。说——我有写出垃圾的自由。如果说,不在乎写作的藩篱桎梏,追求写作的自由,只要出自内心,这话不算任性的话。但这种“自由”必须由温软心驾驭,否则作者也不甘愿写出的东西是垃圾。

欲念,是写作的绊马索,杜绝欲念,不易。温软心可以使欲念降温,以至于消散。

温软心是什么,形象地说,就是一盏火光柔和的心灯,我们的文学虽不能发出强烈的光柱,但却以微弱而温软的光照见周围。

写作需要温软的情绪的投入,一旦投入,面对写作的对象材料,就是温软心在爬行。

问我在秀才文学网写作是为了什么——为了一颗温软心。我愿使这颗心沥出的血滴在每一个字上,洇湿一张张格子纸。

我相信文学是一个文字发热体,谁执笔谁知道它的温软。

2025年1月23日原创首发秀才文学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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