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坳是四面环山的小山村。村右边的总管山脉,在离村子最近的地方突起一座高峰,它有个富有诗意的名字“落花山”。
落花山像父亲一样挺拔,把村庄抱在怀里;落花山也像父亲的勤劳一样种地丰收,物产丰富。我是从大山怀抱里走出来的游子,时常品尝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又在梦里重温落花山的乡味。
一、蕨
传说落花山的景色如画,吸引来一群仙女下凡,在山腰间嘻戏玩耍,不小心打翻仙女手里的花篮,鲜花洒落在山上,开得漫山遍野,故称落花山。
落花山不仅连着绵延起伏的总管山脉,挤满郁郁葱葱的树木,更在落花山坳背的乱石堆,生长一片片生机勃勃的蕨。
早春风暖,清明未至,蕨芽便悄悄地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带着一抹嫩绿,宣告着春天的到来。它们静静地生长在山野之间,如同一根根刚出土的黄豆芽,蕨尖弯弯插在泥土中,形成一个粉嫩长满茸毛的小绿圈。
我终于回到了故乡,漫步在落花山坡的小路上,目光所及皆是这些娇嫩的蕨菜嫩芽。它们如同羞涩的少女,半遮半掩地藏在枯枝败叶之下,等待着有心人的发现。
我轻轻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这些嫩芽。每一根蕨菜都蕴含着春天的味道,它们在我的指尖跳跃,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的馈赠。将采摘来的蕨菜洗净、焯水、凉拌或炒食,那份鲜美便瞬间在舌尖绽放,让人回味无穷。
这片蕨菜丛生的山坡上,还藏着一段关于父亲与贫困年代的深刻记忆。那时,生活艰难,粮食短缺,人们常常为了填饱肚子而发愁。父亲,一个勤劳而坚韧的人,为了家人的温饱,不得不走进这片山坡,寻找着能够果腹的食物。
爷爷是一位郎中,父亲从小就熟悉中草药。他看到了漫山的蕨菜根茎,发现蕴藏着生命的希望,挖出蕨根,小心翼翼地洗净、晒干,然后磨成细腻的粉末。这些蕨根粉,虽然口感粗糙,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却成为了人们救命的食物。父亲用智慧和勤劳,将这份自然的馈赠转化为了家人餐桌上的美味,让他们得以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此刻,当我再次站在落花山坡,看着这一片片茁壮成长的蕨,它用小小的身躯,为乱石堆遮风挡雨,为贫困年代的父辈们延续生命。
鲜嫩的蕨芽,匍匐在泥土中,虔诚地迎接春天,迎接回乡过春节的游子。
二、杉树林
落花山是大家闺秀,以其独有的韵致,迎接阳光雨露。
落花山坡上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片广袤无垠的杉树林,它们一排排整齐挺拔,如同威严的仪仗队列队于山岗之上,彰显着大自然赋予的秩序与力量。
于这片杉树林,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很久以前,落花山曾是一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一天,一位神仙路过此地,被这里的荒凉所触动,便撒下了一把杉树种子。不久之后,这些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杉树林。从此,落花山变得生机勃勃,而杉树林也成为了守护这片土地的绿色屏障。
走进这片杉树林,映入眼帘的是那一片片锋利的杉树叶。它们尖锐如刺,不经意间触碰到,便会带来一丝丝痒痛交织的感觉,仿佛是大自然对入侵者的一种微妙的警示。然而,正是这份锋利,让杉树更显得坚韧不拔,它们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守护着这片土地。
在这片杉树林中,我曾与小伙伴们一起度过无数欢乐的时光。我们穿梭在林间,寻找着枯枝败叶,将它们一一拾起,捆扎成束。那些枯黄的杉树枝,虽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辉煌。我们一捆捆地挑着这些枯枝,沿着蜿蜒的山路,将它们带回家中。
母亲最喜欢烧这些杉树枯枝。她说,杉树的枯枝火苗大小适中而持久,既不会过于猛烈,也不会轻易熄灭。每当夜幕降临,母亲便会点燃一堆杉树枯枝,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温馨而宁静。那些跳跃的火苗,仿佛带着山林的灵气,温暖着整个家。
每回想起落花山的杉树林,我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扬起眉角的自信。就像落花山那片整齐挺拔的杉树林,那些锋利扎人的杉树叶,还有那一捆捆挑回家的杉树枯枝。
人生也莫过于此,年少时,意气风发;青春时,盛气凌人;成年时,锋芒毕露;中年时,八面玲珑;老年时,枯枝败叶,燃尽化为尘烟。
三、草药
落花山腰里,巨石嶙峋,缝隙间却蕴藏着无尽的生机。这里是大自然赐给乡亲们最为隐秘的宝库,生长着许多珍贵的中草药,它们顽强地在石缝中扎根,绽放出生命的奇迹,也是乡亲们的健康保障。
记得儿时,爷爷常带我去山腰采草药。五月阳光明媚的清晨,我们踏着露水湿润的小径,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林间。爷爷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智慧,他总能一眼就认出那些隐藏在石缝中的宝贝。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土茯苓。那些粗壮的根茎,深深扎进乱石之中,仿佛是大地的守护者。爷爷小心翼翼地用铲子刨开周围的碎石,生怕弄伤了这珍贵的药材。他告诉我,土茯苓有祛湿解毒的功效,是许多药方中的重要成分。
继续前行,我们来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这里生长着一片片洁白的百合。它们在乱石缝中亭亭玉立,宛如仙子下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爷爷轻轻地拔起一株百合,它的根茎饱满而洁白,宛如玉石雕琢而成。百合不仅美丽,更具有润肺止咳、滋阴降火的功效。
我们在麻石堆后发现了一片板蓝根。这些蓝色的花朵在乱石间摇曳生姿,为这片荒凉之地增添了几分生机。爷爷告诉我,板蓝根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对于治疗咽喉肿痛等症状有着显著的疗效。他熟练地挖起一株板蓝根,根茎粗壮,色泽鲜亮,仿佛是大自然赐予的珍贵礼物。
在爷爷的带领下,我们采集了许多珍贵的中草药。每挖起一株药材,爷爷都会耐心地向我讲解它的功效与用途,我对中草药的药性功效从此启蒙。敬畏大自然,敬畏生命,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石头缝,蕴藏着如此丰富的宝藏,如此平凡的中草药,竟有如此多的药效。
落花山是我的念想,当我累得快要趴下,落花山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它像父亲一样宽厚包容,给我无穷的力量。
落花山是我的执念,每当回想起那段与爷爷一起采草药的时光,心中总是充满了温暖。感谢爷爷在我年幼时传授中医中药知识,成为我迈向医学的第一步。
我心里的落花山,花开花落,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