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马号就是养马的地方。有自家的也有公家的那种,我说的不是咱们自家的,而是公家的。因为我们那里,自家养牲口的并不多,一般家里也就是养鸡鸭鹅,最大的牲畜也就是猪呀羊呀,就连牛也很少养的。
而,我们村庄里,有养马的,我们叫那地方马号,自然,马号,就成了我们小孩子喜欢去的地方。说来奇怪,养马的地方,又脏又乱的,咋一群小孩子喜欢那里去玩耍呢?
大人们开始都奇怪,后来不再奇怪了,因为那里有马就够吸引孩子的了,关键是还有一种食物,吸引着小孩子,那就是马料。说来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就是那喂马的马料,惹得孩子们都喜欢去。还有,家里的鸡鸭鹅,一群群的乌鸦和麻雀,也喜欢去。
鹅鸭倒也解释得过去,因为马号那边有小河,离着码号不远处,清清的河水自然是鹅鸭喜欢的,我家鹅鸭整天的泡在小河里,一天天的游在水里。小河水清澈见底,河里的鱼儿,都看得见,尤其是河边的野花,那是我最喜欢的,我开始就是去小河,路过马号的,看见一匹匹马,长的蛮惹人喜欢,有白的枣红的,也有黑的青的,还有几匹白花或是黑花的马儿。最喜欢的当然是白色的,再就是我们私下叫它“赤兔马”的,真是匹难得好马呢,周身一根儿杂毛也没有,好似火炭一样。说马是“赤兔马”的不是别人,是养马的老谭,老谭四十几岁的样子,喜欢听说书的,就是说《三国演义》。于是给他养的马,取名叫“赤兔马”也就不奇怪了。
我回家问我娘,我娘在学校里教书,娘就说那是吕布的马,说什么“赤兔马”那可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还说什么 “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意思就是说:马呢,要说最好的,就是除了“赤兔马”再无别的马可比了,那么人呢,也就是最有能耐的,谁也打不过,就数吕布了。
我们一群小孩子,什么旗子君儿小菊小花的,我跟他们说起吕布没见过,印象都不深,但是,一说起“赤兔马”两眼就会放出光芒来,那可是天天见的。而且,偷偷的抚摸过它的,它已经跟我熟悉了,早已不陌生了,还很友好的,打着响鼻,眨巴一双大眼睛,看看我们,好似发出友好的声音呐。
我姐开始也反对我跟着一群孩子去马号的,后来才慢慢的不反对了。那么我爹和我娘呢,是极力反对的,爹为了我去马号,竟然要用鞭子抽我呢,还说我不学好,娘呢,指着我的鼻子尖,咬牙切齿,说:“小易呀,咋说你好呢?一点出息也没有,那马号有啥好的,非去不可吗?”
我知道,我家原来住在城里的,也不知道因为啥,就来到了村庄,当然,这与爹娘的工作绝对有关的,然而,在我看来,哪都一样,住在城里,爹娘天天上班,来到连队爹娘也是上班。好处是住在城里,没什么意思,还是村庄好,在城里我管爹娘叫爸爸妈妈,来到村庄,听人家孩子都喊父母爹娘,蛮亲切的哈,咱也入乡随俗吧。
于是,我自愿改口叫爹娘的,娘听了就说:“小易呀,你娘长娘短地叫着我,我咋就那么不习惯呢?”
我没说话呢,爹反而替我说:“孩儿他娘,慢慢地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后来,听我姐说,我家是因为我爹工作调动,才来到了偏远的村庄里,爹在村子里担任起来果树技术员,那时,正在推广种植果树,满山遍野的,推广着栽植适宜本地生长的果树呢。
我对大人们的事儿,不感兴趣,我倒是对村子里小孩子们的事儿有兴趣,那时还没有上学呢,姐姐已经毕业了,我和姐姐差着十几岁呢。
后来,才知道,姐姐不是我亲姐的,那是大姨家的女孩,为了读书吧,就来到了我家住,我爹娘对她很好,都以为她是我亲姐呢,姐姐也就索性跟着我一起叫我父母,我叫爸爸妈妈她也叫爸爸妈妈,我叫我父母爹娘,她也叫爹娘。
姐姐毕业了,该说留在城市里,多好呀,可是,爹娘来到了村子里,姐姐也跟着过来了。倒是没看出姐姐有什么不高兴的,反而挺开心的。
我每天跟着一群小孩子,真是万分高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呢。虽然小,但是,也不甘落后,每天都去马号,跟着一群孩子去马号,吃马料不是目的,玩耍,倒是乐此不疲。每次偷偷潜入马号,来到盛着马料的一口大锅旁,马料还没来得及抓一把呢,早已被高度警惕的老谭知道了。于是,老谭连喊带叫地,好似进入了一场战斗似的。他拿着大木锨追出好几里地儿去,边追便喊:“熊孩子,看我抓住了,不交给村里去,非罚你家个破产不可,扣你们大人的钱。”老谭还说要家里大人写检讨,还要家里大人去马号里义务劳动,什么打水饮马,打扫马舍,再就是协助他炒马料。
说起炒马料,谁炒马料也不如老谭炒得好,当然,我总是称呼他老谭伯的,是我爹要我这样称呼的,那天,刚来不久,爹带我去小河边钓鱼,见老谭来河边挑水,就主动打招呼,说话,知道了老谭比我爹年纪大,爹就说以后见了叫谭伯伯。
以后,我再见到老谭时,他正追赶着一群小孩子,大木锨举在手里,小孩子拼命地前面跑,他就在身后追,嘴里还说着一些那样的话。当时,很是惊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后来叫旗子的男孩告诉我的,是因为偸马料呢。旗子,比我大几岁,他是孩子头,带领着村子里的一群没上学的小孩子,经常去马号去小河边去学校操场去小商店等等,总之就是没有去不了的地儿,老人们和大人们说我们:哪里也少不了你们几个,村子里,一些淘气的事儿不用问,就是这几个做的。
我很快就加入了旗子带领的一群孩子中,才知道老谭,那炒的马料好吃极了,他一炒马料,全村子里都闻到了豆花香呢,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哈,同样是黄豆,经老谭一炒就好吃,香掉下巴了呢。
我娘为了让我改掉去马号偷马料吃的恶习,在家里用尽了方法,把豆子炒了煮了的反复制作,而且,还加工成了各种黄豆食品,什么油炸,爆玉米花的机器去爆,再就是加糖加盐各种方法精制做巧制作的,都无法阻止我去马号跟着一群孩子偷几把马料吃得那叫一个香。
悄悄的,午间,或是一大早,趁着老谭劳累或是还没有睡醒呢,几个孩子,悄悄的,再悄悄的,鱼贯而入,看见那一口盛着马料的大黑锅,里面的马料刚刚煮好,还冒着一缕缕热气,香气漫漶在空气里,引诱着小小胃腹,馋虫伸出信子来了似的。就赶紧抓几把,揣进衣袋里,有时还来不及揣进衣袋,就被警惕性一直很高的老谭发现了,那可是,说时迟那是快,一把大木锨抓过来,大步流星的就追赶了出来,说来也更奇怪,一次也没有抓到我们,我们一个个早已练就成了飞毛腿,听到喊老谭的喊声,好似赛跑道上一声“啪”的枪响,一个个好似离弦之箭,“嗖”一下就飞也似的跑出了马号的大木门,沿着小径一路狂跑,好似拼了命一样的跑,一直等旗子的口令,说:“停,停——”知道老谭不再追了,他拖着木锨,摇着头,叹着气,口里说着:这群熊孩子,这是那他们没办法。
然后,他又回头,冲着我们喊:“都等着哈,一个个的,好好给我等着,我非去找你们爹娘,看看不叫他们打断你们的腿,敲段你们的手指头呐。”
我听了很害怕,担心,老谭去找我爹娘,那样的话,不是打断腿,敲段手指头的事,那是要命的事儿呀。因为爹娘一直要求我很严的,尤其娘,那是绝对不会让我沾染上半点的坏习气的,何况“偷马料”多难听呀,不是什么好事呢。
然而,一次老谭也没去,慢慢的放松心情来。
因为熟悉了,也对老谭有了进一步了解,慢慢走进他,与他说说话,聊聊天,听他讲讲每一个马儿的习性与脾气,还有就是与马有关的故事。
想不到,看似很粗犷的老谭,对他养的每一匹马儿,却有着非常细腻的关心,并且了解得非常透彻。那一匹马喜欢什么,他都知道,哪一匹马害怕什么,也知道,至于哪一匹马儿,健康状况,更是了如指掌。
熟悉了,我就喊老谭谭伯伯,老谭听歌了很高兴,我们一群熊孩子也都喊他谭伯伯,都向他表示,不再淘气了。
其实,马料就真的那么好吃吗?也不尽然,就是觉得很好玩,那种快乐,真是什么也无法比拟的,若没有“偷”字更快乐一些的。与谭伯伯熟悉了,我们就经常来马号,做好事,帮着提水饮马也帮着劈柴打扫马舍,有时还与谭伯伯一起牵着马去河边给马洗洗澡呐,真是快乐呀。
谭伯伯说,一匹马儿,是否健康,完全可以从马的皮毛看得出的,马的皮毛光亮如锦缎,那就不用说,这马准时健康的,再看看马的眼睛,明亮有神,耳朵呢,竖起来不耷拉着,再就是马走路的样子,无论快步慢步还是快跑,都很舒适有很坚定的样子。
马是同人气的,一匹马儿,想要骑上它,想要让它载着你行千里万里路,那你的好好对待它,好好与它沟通呐,不然,它才不要让你骑它,或是摸一下它,它也尥蹶子,躲着你,不让你靠近呐。
何况,这些马儿,都是村子里用来套车运输或是去地里在劳作的,人们更是要好好善待它们,不仅让它们吃饱饮足水,还要听懂一匹马的喜怒哀乐,与马儿成为好朋友。
意想不到养马还有这么多学问呢,我们一群淘气的孩子,在谭伯伯的引导下,不仅了解了马儿的习性与马儿对人们的无私贡献,还会骑马也会甩着鞭杆子吆喝马儿,连马车,也会赶了呐。
爹娘知道了,也就不再反对我们去马号了,爹只要有时间,也去马号,牵一匹马,同着谭伯伯,与我们一群孩子一起到野外河边去骑马,爹总是故意让那个马儿散着欢儿奔跑着,奔跑着……好潇洒,豪放呢。
那感觉,真是自在,好快乐呀,然而,那样的时光,好似也就是那么一转眼,就过去了。再次想起来,不仅马号早已不存在了,就连我也早已离开了那村庄,竟然是,好多年,好多年了。
然而,马号,竟然,成了我一段美丽的时光,我童年的乐园,经常想起,很是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