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秀荣大姐是我的堂姐,比我大六岁,虽然只大六岁,却已经不是同龄人了,小时候和我们很少一块玩耍,我对她只有仰慕的份儿,隐隐的还有一些不敢直视的成分。
大姐太漂亮了,她是我们村里的大美女,因而她很骄傲,不过她的本性是很谦逊有礼的,而且从小又念书,一直到高中毕业,她已然成了我们村里的大学生了。所以在我心目中大姐是山村凤凰,是需要追捧和仰视的,我们这些妹妹们都是丑小鸭,和美丽的天鹅姐姐差距太大了。每当她念书回来,我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敢和她亲近,也不敢去她家拉家常,除非她寂寞了,喊我们去她家玩儿,我们去了也是谨小慎微地和她说着话,不敢随意瞎侃,更不敢放肆玩笑。
大姐从小就鹤立鸡群,不同一般,由于她家生活条件较好,从小受父母娇惯,便像一位公主一样出类拔萃。她长得俊秀,衣服也是最漂亮的,身边总能吸引许多伙伴,我们这些小几岁的妹妹弟弟们,就不敢亲近她,腻歪她,只敢偷偷地议论夸奖羡慕。有时她和父母生气了,非常伤心地大哭大闹,并且一气之下边哭边逃离,到她三里外的姥姥家告状。到了下午太阳偏西了,她的姥姥亲自把她送回来,且唠叨她母亲一顿,姥姥还给她买了一些好吃的安慰她,我们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羡慕地看着。比起我们来是那样的不同,我们惹父母生气了,会挨一顿打或者被骂得不敢吃饭,哪有人娇纵我们。有个姥姥或舅舅,把我们的申诉当回事儿,亲自护送回家为我们做主?门儿都没有,想都别想,和大姐比起来,真是渺小到没有立锥之地!
那时人们的生活普遍都不好,我们吃的莜面又粗又黑,因为舍不得去皮,一箩打到底,端上饭来,一股生涩的莜面味儿扑鼻而来,吃在嘴里难以下咽。娘娘和我母亲说,我们给桂花总是掏换一点儿精细的莜面,做出来细白些,吃起来稍筋道,要不她吃不惯,身子又娇弱, 吃不饱饭怎么行呢?不难看出,她是被娘娘手心里捧大的。但是她没有形成娇纵的性格,还特别倔强勇敢,一直很皮实,很泼辣,还认死理,认定的事情就坚决做下去。生活中吃苦耐劳,家中地里的活都能干,遇到困难不气馁,锻炼出一种顽强的品性。
大姐和我三哥年龄相仿,他们又都爱学,爱看书,大姐有什么课外书总是借给我三哥看,什么《水浒传》、《平妖传》、《西游记》……借书还书间,他们有交流不完的看法,总能说到一块儿。她经常到我们家,她一来我和妹妹就让她讲故事,就跟在她屁股后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她的一举一动言谈颦笑,都收入眼眸,极尽模仿,简直像对待女神一样的虔诚,崇拜她,喜欢她。
大姐小名儿叫桂花,大名儿叫秀荣,她漂亮到什么程度呢?用明眸皓齿形容她还是太低调了。大眼睛,双眼皮儿,眸子黑亮有神,波光如水;双眼皮儿含情带娇,微微一笑,情动神迷,惹人销魂;黑黑的眉毛,远山如黛,嬉笑的时候,添了几分娇媚,沉默的时候,似些许淡淡忧伤。加上高高的鼻梁,细嫩的皮肤,这张娇美高贵的脸,让人看了想看,看完难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到这样的秀色,男士们会不会辗转难眠,不得而知。秀色可餐这个词语可是让人大为赞同啊,并且活色生香,清新爽目。
大姐一米六五高挑的身材,不胖不瘦,浑身上下透着秀美高雅,一点儿没有农村姑娘的憨实粗笨,每日的粗茶淡饭和农田的烈日灰土,在她的身上没留任何痕迹,她亭亭玉立,像一株水中荷花,水灵而不媚俗。她的典雅高贵,在我们落后灰暗的乡村,是那么出众,那么清丽,简直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姐学习好,是娘娘和爹爹的骄傲,是人们眼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当有的父母从学校里把自家孩子领回去,不让他再读书时,就会对他说,你要像东头的桂花那么学习好,你就能念书。她简直成了全村孩子们梦中的理想。家庭出生也好,一路不受限制地读到了高中,那个时候没有高考,只等着推荐上大学。她,女学生的高贵身份,又爱学习,所以她骨子里有一种文雅,说话谈吐也不粗俗随意,从没见她大喊大叫高谈阔论嘻哈哄笑,大概是文雅睿智的吧。我那时候小,很少和她一块儿聊天,不清楚她有怎样的语言风格。但她的身边总有那么多的追随者,崇拜者,她又是那么随和温婉,人缘极好。
高中毕业后,大姐回乡务农,可她是全村人心目中娇贵的公主,怎么能安排到大田劳作呢?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姐姐第一年在大队试验田里参加劳动,并担任团支部书记,第二年代课成为民办教师,后担任队委成员,并且入了党。第三年提拔为党支部副书记,不适合再教书了,要亲自参加生产劳动。本来要推荐她入大学,这时高考恢复了,姐姐加紧复习,第一年就考上了交通中专财会专业。财会专业是优秀专业,那时大学、中专都包分配,财会毕业就能到大公司,大企业当会计,是让人羡慕的职业。姐姐学习认真,二年后顺利毕业,分配到市化工厂当会计,跻身让人羡慕的市民阶层,从此鲤鱼跃龙门,脱离了低级下贱的农村户籍。进入大企业上班儿,早八晚六,十分忙碌,她工作后很少回家,我们也极少再见面了。
偶尔见到大姐回老家,她更加美丽高雅,衣着又时尚,皮肤更白嫩,时兴烫发的时候,她一头发卷儿,简直高贵到不敢亲近的份儿。此时我长大了几岁,十八九岁了吧?也是大姑娘了,还是不敢和大姐平起平坐。回了老家,如果母亲告诉我你秀荣大姐回来了,和她坐一会儿去。我总要把自己捯饬半天,洗把脸,擦点儿油,照照镜子,换件儿衣服,才敢到娘娘家看望大姐,简直像朝圣,怕被高雅的大姐笑话,怕在大姐的身边相形见拙。见了她的面儿我很拘谨,不敢随意莽撞,总是她问我什么我回答什么,不能平等交流对话,便觉得压抑。一次我织一件毛衣,到了锁边儿的时候,想问问她,她那么手巧,会不会笑话我笨呢?其实她教我的时候亲切耐心,可我没学会就不敢再问了,假装不想织了,坐一会儿我就回去了。哎,美丽高贵的大姐,简直是我心目中的一座圣山,高不可攀。
大姐不但漂亮,而且聪明能干,手巧得很,她剪的窗花儿是全村最好看的,织的毛衣也是最拿手的,时兴的新图案,新样式,她都会,在村子里她是时尚的领军人物,姑娘们都向她学。我的母亲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可她不识字,和大姐比起来差一个层次。所以总是夸大姐剪得花样好看,喜鹊登梅活脱脱的,牡丹开花繁攘攘的,剪什么像什么,比别人剪出来的都耐看。不过大姐那么能干,也从不骄傲,还经常向我娘请教,说我娘不识字,不然的话肯定也是样样出众的多面手。大姐是村子里姑娘中的佼佼者,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丽仙女,老少都夸奖她,喜欢她,爱护她,没有一个人给她受过气,所有人都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是在乡亲的呵护中长大的,在她成长中得到的养护成分最多吧。
后来大姐谈恋爱处对象了,有一次娘娘把我叫去,让我给大姐回封信,我师范毕业了,回封信当然不成问题。看完来信,我也没问问娘娘让我怎么回,什么意见,便自作主张,洋洋洒洒给她写了一封自以为是的长篇大论,记得内容里还有劝她的话,说她岁数大了,赶紧找吧,不要再挑三拣四的,现在想起来都好笑。写完给娘娘念了一遍,娘娘没文化,不好意思提什么建议,说写好了,挺好,就这样吧。后来年岁大些,懂事儿了一些,还觉得好笑,笑我办事儿的蠢笨,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我一个不懂世故的毛丫头,怎么有资格奉劝别人?我一直是个幼稚到无药可救的人,直到退休才懂些人情世故。
大姐后来就找了这位军人,是位军官,她们的婚姻幸福美满,大姐的婚姻观也非常的正统慎重,只谈了一次恋爱便是终身伴侣。后来她们相跟着回老家,我更不敢去娘娘家了,尤其不敢见这位军官,简直不敢直视人家,一副小家子气。记得一次我去了,大姐让我吃糖块,我不好意思接,又不好意思放,推推诺诺的样子自己都感到羞愧。我听到大姐对姐夫低低地说,看看我们姐妹们,都是这么实在。我羞惭得红了脸,哪敢和姐夫开个玩笑,大话不敢说,坐了一会儿赶紧没命地逃离,逃出来后才如释重负。
大姐特别能干吃苦,不要以为她是蜜罐里长大的,一味娇生惯养,没有办事能力,那你就错了。随着改革的深入,市场经济在发展,她单位效益却逐年下降,进行了多次裁员,她感到前途渺茫,朝不保夕。大姐便主动出击,各处应聘,重新规划人生,终于转入电力股份公司当会计,经济情况有了飞跃的进步。这时我已经看出她的能力在成长中逐步提升,说话办事儿,为人处世,可以独当一面,纵横自如了。遇事儿能侃侃而谈,轻松应付,什么大事儿在她看来都是平常,不足为奇为怪。更加可敬的是,姐姐在繁忙的工作中,又开始自学升级,她不甘平庸,也不会沉沦日常,浑浑噩噩,她的努力自修,进取拼搏,最终获得了会计师的资格。可以想见她一个人带着娃,丈夫在部队,她工作生活两头忙,该有多少困难需要克服呀!她真是个要强的女人。可困难并未到此打住,十年后因新单位清算,她只得提前办理退休,而再一次失业。这时她已五十岁,接近退休的年龄,可她不甘心,不愿向现实妥协,又一次调整方向,重新启程。她勇敢地在北京与人合作办起了会计师事务所,招募员工,承办大型审计业务,彻底实现了财富自由。如今说起来容易,当年她自己拼搏的时候,困难一定像山一样大。一个半老女人,没有任何靠山,全靠自己没明没夜地硬扛。她该是多么谨慎小心地对待,一丝不苟地工作,想想她的工作都充满了艰辛和挑战,不是常人所能胜任。她的能力水平,她的坚韧果敢,她的巾帼不让须眉,总使性格决定命运,最终晋升为成功女性。她的人生是成功的模板,她由普普通通的乡村姑娘,华丽转生,越级提升,成为乡亲口中的典范,我们心目中最美的模样。
如今彻底退休的大姐回家带外孙,进入了新的一轮人生体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过着悠闲自在的退休生活。偶然见到大姐,她依然那么优雅得体,风韵不减,也不显老态。虽然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花白了,可是她的气质还是那样雍容高雅,翩翩有度,依然是老年中的翘楚。
我爱慕我的大姐,她是我永远崇拜的偶象,愿她永远年轻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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