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真是转换的快呀,好似冬雪刚刚化尽,转眼春天就来到了。猛然抬头,看见柳色在春阳晃动着绿意,几树桃花杏花火红的一抹,有一抹的,绽放在早春的枝头,跳跃进我的眼眸。花红柳绿,自然,清新,令人心儿也跟着一起柔软下来,陶醉在春风里。
真如那句“春日迟迟,春景熙熙。”没留意,春风已经轻柔拂过大地,轻轻地,已将沉睡一冬的万物,唤醒了。说来,也是很是奇怪,每到春天,我就会想起野地里生长的白蒿来,好似春天与它密不可分,一样,总是感觉春天的气息里,携带着白蒿淡淡的清香味道。
这种记忆的根深蒂固,源自何处呢?毫不犹豫,我就会想起姥姥,想起小时候的我,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竖着两只小麻花辫子,烂漫又快乐,问我白蒿什么滋味我知道,那是一种清香,在舌尖上弥漫。可是,要问我愁为何物,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只要一到了春天,我几乎,每天,我就跟在姥姥身后,去往田野,不是采野花就是挖野菜,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蒿时,欢喜又惊讶的样子。
春天,姥姥起得很早,自己梳洗完毕,又给我梳洗好。然后,先是打扫庭院,就开始做早饭,每天早晨都是如此。
别看姥爷在县城里开着药铺子,家里日子也是比较好过的,然而,姥姥却不舍得自己村里那一块地的,年年春天都要去种的,姥爷和舅舅们都要姥姥赶紧降低租出去,或是随便给亲友种了算完,因为家里人都个忙个的,没时间再去帮着姥姥种那几分地的。
然而,姥姥听了,就低低的气哼哼的说:“别说家里还没有万贯家财,就算是有万贯家财,我也不会扔下这一片地的,我谁也不用你们帮我的,自己就可以把地种好的。”
春天的早成,田野里一片清新,其实,此刻的田野里,还没有太浓烈的绿的,好似一切都在半梦半醒之时。然而,必定,大地已经苏醒了,因为,人们已经感觉大地的气息,一股股叫做暖意的气息在悸动着。
姥姥总是在劳作的间隙,提着篮子和我在初春的田野里挖一些野菜的。姥姥穿着她青色衣衫,头总是梳得溜光,在脑后盘着高高的发髻,没有一丝乱发的,一看就是很利索又果断的一种性格,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的,而且,说一不二的。
我看着田野里一片片枯黄的野草,就问:“姥姥,姥姥,都是枯黄的野草呢,哪里有什么野菜呀。”
姥姥却说要我耐下性子,弯下腰去,仔细在野草里寻找,若是昂着头,只顾着着往前走,当然,什么也看不到的,别说是野菜,就算是地上有个金元宝也看不到的。
于是,我就耐下性子,弯下我的小腰身,学着姥姥的样子,在野里地仔细寻找野菜,其实,我还不认得野菜,分不清野菜和野草的。
就在野地里杂草之间,枯黄的野草边上有几颗灰绿色的几株儿,姥姥小心翼翼的将枯草扒拉开,用指尖儿一棵棵把几株灰绿色野草没什么两样的东西,采下来,高兴地说:“白蒿,这就是白蒿。”
是的,这就是白蒿,我第一次见到它,它捧在姥姥的手里,满是泥土的手儿,依然可以看出白皙的底色,而,此刻,早已被野草乱蓬蓬的草叶荆棘割着刺着,但是,姥姥却丝毫不觉疼痛,而是,只因见到了白蒿,好似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蒿上了,欢喜非常。
白蒿,就在旧年老去了枯死了的蒿杆儿下的老根旁,生出来了绿意盈盈的新绿来。其实,此刻,天气,乍暖仍寒,春风里,白蒿它周身覆着一层银白的绒毛,好似披着一身月光似的薄如蝉翼的一件裙装,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尽显质朴与温柔。
姥姥先是叫我区分白蒿与其它与他类似的植物,比如青蒿、艾蒿与白蒿有些类似的,容易混淆的,姥姥就拿起白蒿,再采起青蒿艾蒿来比较着,一遍遍不厌其烦说着它们的不同之处,说白蒿叶片灰色的,好似敷着一层白色绒毛,尤其是幼苗时,萌萌的样子,好似小羊羔儿,很是可爱的。最直接的辨别方法就是嗅一嗅它的气味,白蒿有独特的清香味道,而,青蒿艾蒿的味道有些刺鼻,很是浓烈的。
姥姥还说,白蒿呀,不仅可以吃,关键是,它还是一味药材,叫做茵陈,是传说中的“还阳草”,它是珍贵的药材。可是,唯一不美的,就是这药材的时间有限制的,不是它一直都是药材的,不像其它药材,什么丹参益母草平贝那样子,生来就是药材,一直都是,不受时间限制。而,茵陈,它在二月三月是药材,到了四月就不是了。人们总是说:茵陈,三月是仙草,因此,人们总是称之为还阳草,到四月即为蒿,再无药性。
这就难怪,民间有“三月茵陈四月蒿,过了五月当柴烧”的说法了。一般都是,在每年清明前后都是采摘,因为,那时的白蒿还是茵陈呢,不仅好吃,还有营养价值更有药效的。
我还记得,姥姥提着篮子,在春地里边采着白蒿,边给我讲了人们吃白蒿的故事:有年初春,华佗偶遇一位女子,却患有“瘟黄病”,华佗就给她调治了一个多月,可是不见什么起色,病情越来越重,华佗也是担心再耽误了治疗的好时期,就赶紧要病人去另请高明吧。想不到的是,一年之后,华佗又碰见了这个病人,发现她的病已完全康复。华佗心里感觉很奇怪,很想知道是哪一位高明的医生给治疗的,又是如何治疗的,于是。连忙问她病是谁治好的,用的什么药?这位女病人告诉华佗,连神医都没有办法能治好的病,她就没有再去找其他的医生,也没有吃什么药。回到家里,正赶上这几年闹灾荒,连饭都吃不饱,她就是经常上山采野蒿当饭吃。说来奇怪的很,没想到,竟然不知觉中,病就好了。
姥姥讲着故事,不断地赞叹着白蒿的功效,说春天,一定要多采一些白蒿的,不仅可以药用,还是一道美食呢,姥姥答应着回家就给我蒸白蒿饭吃,还说白蒿也可以晒干了,做茶来饮用,不仅清香好喝,因为他是一位药材,自然也就有些疗效,对身体好着呢,可以养肝,排湿的。以后,长大了,逐渐对白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才知道,白蒿还真是难得的一味药材呢。翻开本草纲目,其中的《草部•白蒿》有记载白蒿可以主治:风寒湿痹、恶疮癞疾、夏月暴痢等。能杀河豚鱼毒。
白蒿它又叫由胡、蒌蒿、蘩。至于它的气味甘、平、无毒。它不仅可以治愈黄疸,还对风寒湿痹,以及一些疥癞恶疮也有疗效的。
越来越对白蒿喜欢,当我读了《诗经》忽然,发现,原来,白蒿一直住在《诗经》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可见,白蒿在周朝人眼中是鹿儿的美食,更是祭祀的圣物。再有也是《诗经》:“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美丽的诗句,怎么读都陶醉,反复诵读,令人越加喜欢与难忘的。
而,白蒿,《韵会》里陆一句:春始生香,美可蒸食,秋名曰蒿,可以为葅。
这一句不打紧,好了,从此,白蒿不仅可以医治疾病,还走入了人间烟火。人们每到春天,就会涌入田野,提着篮子,采白蒿,好似春天要是不吃一顿白蒿饭,就缺少了什么似的。
关于吃白蒿,现在记忆犹新呢。还记得,那天,从田野里回到家,姥姥什么也不顾,水没喝一口,也没休息一下,就赶紧坐在庭院里将采集来的白蒿择干净抖净泥土,然后,洗淘洗干净、沥水、拌上干面粉,准备上笼蒸了。
我就帮着姥姥抱柴禾,帮着在灶上烧火,将一把把将柴禾往炉灶里填着,火苗儿窜起老高。很快,一缕缕白蒿的清香就随着热气腾腾的热气从蒸锅里飘了出来,那个香呀,直接撩拨着我小小的胃腹,感觉肚子咕噜噜在叫着,鼻息里飘满淡淡的白蒿清香,很难抗拒的一种味道,直抵胃腹。已经惹得馋虫好似要爬出来似的,口里不住的在吞咽着口水了。
总算是蒸好了,姥姥就不紧不慢的将蒸好的白蒿饭装到瓷盘里,稍稍晾晾,筷子擞一擞挑的松散起来,以免成团吧。我的下手想伸过去,想抓一团放进口里,姥姥早已看穿我的想法,用手拍打着我的小手,说:不急呢,还要再等等,就可以吃了。
然后,姥姥又将新鲜的小蒜小葱切成段,红红的辣椒剁的碎碎,大蒜捣成蒜泥,用要勺子要起一勺子花生油,倒入热热的烧菜锅里,等油锅冒气了似的,将之前切好的小蒜小葱蒜末辣椒碎一起倒入热油锅子,随着刺啦啦的声音响起,葱香蒜香辣椒香混合在一起,爆发出浓烈的香气,此刻,将蒸好的白蒿饭也飞速倒入这一团浓香里,迅速翻炒几下,就立即出锅了。看着一盘子摆在桌子上,有蒜的白、辣椒的红、衬托着一抹白蒿淡淡的绿,原生原味的色香味全有了。想不到,姥姥将小小的白蒿饭也做得这么的色香味俱全呢。
“好了,可以吃了。”姥姥一声刚刚发出,我的口里已经填满了一口白蒿饭团了,那个香呀,就别提了。
白蒿饭,姥姥说都叫它“肉白蒿”呢,听听吧,还有比肉更香的吗?也唯有这白蒿饭呢,才可以与肉相媲美了。
又是春天了,想起白蒿,想起姥姥,想起姥姥的白蒿饭,不由得走向田野,寻找着白蒿,眼前却一遍遍出现小时候的我,跟在姥姥身后,扯起一棵就去问姥姥:姥姥,这是白蒿吗?
忽然间,眼前一片模糊,哦,泪水已不由得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