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我六点半下楼去赶通勤车，都会遇到早已在打扫卫生的一位大姐。只见她五十多岁的的年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而单薄，身穿一件环卫工人标志性的橙红色马甲，或手拿拖把在拖楼道里的地面，包括电梯；或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扫着小区的公共地面。经过一夜的风吹，地面铺满了枯叶和头天晚上小孩在院子里玩时留下的一些垃圾，特别是刚过完年，每天白天晚上院子里都有小孩放鞭炮，都要留下一堆堆的鞭炮残渣及碎屑。还有一些不文明的养狗人，任由其爱犬到处拉屎撒尿，搞得小区一度脏乱差，居民怨声载道。所以常常看见环卫大姐清晨和白天都在清扫。每天清晨，从电梯和楼道里湿漉漉的地面，可以看出她已从顶楼拖地到一楼。我暗自猜想她是要多早起床，才能在我下楼那时完成那么多楼层，而且还有其他五个单元加五栋楼，还不知包不包括其它七层楼的几个分院（我们这边是十二层的小高层区）？还要坚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春夏秋冬。
其实，刚搬来不久那时，我每天起那么早下楼，还是有点害怕的，特别是假期里，学生们不用起早去上学，起早上班的人在少数。昏黄的路灯照着小区内道路，两边停满了私家车。四周一片寂静，而路灯照射不到的花园树木静静地在黑暗里伫立，阴影投射在地面、墙上，风一吹，阴影会随风舞动，我心里就有点忐忑，生怕黑暗里藏着什么。有一次，我真被树丛里蹿出的一只野猫吓得大叫一声，拔腿狂奔起来。直到学生开学了，早起的人才都多起来。但只要看见大姐那橙红的身影在院子里、树丛间打扫，我就似乎壮了胆，坦然地走出小区，走向对面的车站。
曾经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困扰了我好几天。刚搬来的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凌晨3、4点的时候，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叽咯，叽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好像就在我耳边响。我躺在床上紧张地想这是什么声音啊？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这声音尤其显得突兀、神秘，甚至令人毛骨悚然。我悄悄起来从窗户望出去，除了路灯下照着的道路、车辆和旁边黑黢黢的树丛及楼房，什么也没看到。声音不大，时断时续，我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声音，只好爬上床，蒙上被子，强迫自己赶紧睡着。第二天和老公、儿子说，他们表示什么也没听见。过了几天，我下班经过小区的垃圾桶，就听见那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种小型垃圾车在收垃圾，它车斗边有挂钩勾住垃圾桶，随着垃圾桶一点一点上升，就会发出“叽咯，叽咯”的声音，升到车斗边缘垃圾桶就被扣翻，将垃圾倒进去。旁边操作的就是那位大姐和一个男的，都穿着橙红色马甲。我点点头和大姐打过招呼，就走了，垃圾的臭味弥漫四周，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边走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困扰我的神秘声音就是垃圾车发出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凌晨来收垃圾呢？他们不休息么？或许是因为这小区住户多，产生的垃圾也多。而垃圾桶在路边，白天人多，一是怕堵了道路，二是怕扰了大家，毕竟气味太冲。想到这，我不禁深深同情体谅这些辛苦的环卫工人。
因为常常在清晨遇见，就打起了招呼。我说：“早啊！大姐，辛苦啦！”她说：“早啊，小妹，还是你们辛苦，那么早就要赶去上班！”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她：“大姐，你每天早上拖、扫那么多地，是几点就起床啊？”她回答说：“四点半左右吧！”我说：“咋那么早啊！也太辛苦了嘛！”她说：“没办法，小区住户多，每天有那么多栋楼要拖、扫。”她还告诉我，有一天早上，她刚拖完地不久，有一家就带孩子出门，结果可能是走得急，孩子就滑倒了，摔破了膝盖的一点皮，那个家长就责怪大姐怎么不早点拖地或者晚上拖，害得她孩子摔坏了，大姐赶紧不停道歉，还表示她愿意赔偿医疗费。大概那家人赶时间，威胁了几句，就走了。从此，大姐就起得更早，来打扫卫生，只有赶在大家还没出门就把地拖完、晾干，才能避免再发生那样的事。她还说趁着年纪不算大，还干得动，就多干点，家里孩子和孙子也困难，能帮一点是一点。我说真是辛苦了大姐，大家慢慢会体谅她的辛苦付出的。
有一天下午，我提前下班回来，接了放学的儿子回家，看到环卫大姐在打扫卫生，旁边收了一大堆空的矿泉水瓶子，估计是从垃圾桶捡出来，准备卖给废品回收站。我和她打招呼，她笑眯眯地说：“下班啦！儿子那么大啦！”我让儿子喊她奶奶，儿子却一脸嫌弃地走开，我尴尬地对大姐笑笑，追上儿子，问儿子：“你干嘛走了？让你喊人呢？”儿子稚嫩的脸上显出少有的不屑，他皱着眉说：“她就是个扫垃圾的，喊她干什么呀？我又不认识她！”我生气地说：“谁教你这样想的？你不能看不起环卫工人，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只是工作不同而已。她每天认真工作，而每个认真工作的人都值得尊敬。没有他们的辛勤工作，哪里有我们干净整洁的环境呢？我们在家也要打扫卫生，收集垃圾，难道你也看不起我？”儿子赶紧说：“没有没有，妈妈我错了。是同学说垃圾太臭，要远离，要不会有细菌传染病的！”他眼睛一转，问到：“像我奶奶原来也要攒塑料瓶和纸板去卖钱，是不是太贪小钱了？”我好好给儿子教导了一番，说那不是贪财而是节约，而废品也得到回收再利用，这是最保护环境的善举，值得人们学习、效仿。说着儿子就表示以后也要攒矿泉水瓶等可以回收的废品去卖，卖得的钱可以去买零食吃。我赶紧顺着说也可以攒了拿来给那个奶奶，她家也有小朋友，但大人工资低而不像你可以随时有零食吃。儿子马上同情心爆满，点头答应了。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只要攒够了差不多的瓶子及纸板，儿子就喊我一起抬下楼送给环卫大姐。大姐每次都感激涕零，不停道谢。
后来有一天傍晚，我散完步走在回家的小区道路上，远远看见前面围了一些人，走近一看，只见那个环卫大姐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正轻蔑地用手指着大姐，高声呵斥道：“说，刚才椅子上的东西是不是你偷拿了？”大姐涨红了脸，急切地申辩道：“没有没有，我没拿过！”“没拿怎么东西不见了，我就放在椅子上，去快递站拿了个快递，回来就不见了，你刚才不是刚好扫到旁边吗？”大姐说：“我是在附近扫地，但我根本没看见你的东西。没拿就是没拿，你不能诬赖好人！”“好人？你算哪门子好人！天天与垃圾为伍，一看你这种人就是手脚不干净，人穷志短嘛。乘着打扫卫生的时候，小偷小摸、顺手牵羊的事肯定没少干吧！”大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要下来了：“你可以看贬我的工作，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哎哟哟，你有人格吗？臭扫垃圾的，哪来的人格哟！”“哎哎哎，就事论事，不要进行人身攻击！”一位老人开口说话了，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我天天看这位大姐打扫居民楼，没听说过哪家丢东西。没有真凭实据，请不要乱咬！”那女人立刻瞪着我，准备向我发难。旁边也有人七嘴八舌地说：“偷了东西，她怎么藏？身上也看不出来啊！”“要不去物管调监控看吧！”。“妈妈，你干嘛呀？”突然一个小女孩挤进人群，去拉那女人，女人手指大姐说：“她偷我东西，就是给你买的那个生日礼物呀！”“哎呀，已经被毛毛叼回去了，别闹啦！”女人诧异地看向女孩：“毛毛叼回去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女孩说：“就在你去拿快递的时候，我说了，你没注意听吧！”女孩说着转身向大姐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奶奶，错怪您了！”说完，拉着女人就走，女人赶紧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大家都摇着头慢慢散了。看着大姐落寞的样子，我拉着大姐粗糙而皴裂的手安慰她说：“别理她，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她就是个口没遮拦、头脑简单的悍妇。大多数人还是理解并感激你们的，没有你们天天辛勤工作，哪来的我们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对吧？”大姐勉强笑了笑，说：“谢谢你，小妹。只是我们这工作低贱，随时被人看贬......”“你错了，大姐，人生而平等，工作更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凭自己的劳动吃饭，只要觉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就问心无愧，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就行了。”大姐感激地点点头，用手抹去眼角悄悄流出的泪水，拿起扫帚继续弯腰扫起来。
每天清晨，我总会看见那一抹橙红在楼道间、院子里、树丛间甚至小区外闪现，挥舞着拖把、扫把，把辛勤的汗水无私挥洒。而看惯了这个身影，我居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些人，默默为我们守护着公共卫生，他们，是天使的化身。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