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扑蒺藜忆往昔(散文)

叶熙辰 2月前 60

几位挚友相约晚上来我家做客。为此,我准备大展厨艺,精心为她们烹一桌色香味美的佳肴。妻的徒弟娟一家五口,好友鲁鲁一家三口(召兄因下午出车无法赴约),她们都和我父母谈得来,所以每年特意要来老家做客。父亲和母亲对她们的到来很是欢迎,下午便开始准备食材。母亲专门赶集买了几样新鲜蔬菜,父亲则拿出冰箱里的海鲜肉类提前解冻,并把空调打开预热。我与妻子下班后,开始准备主菜。她们很认同我的厨艺,我特意给她们做了几道许久未做的菜肴。香辣鱿鱼、椒香大虾、干煸豆角,还有我最得意的拿手菜干炸带鱼,以及一些孩子们爱吃的甜食菜肴。

近一个小时的忙碌,色香味美的菜肴摆满两张餐桌,孩子们在里屋,大人们在外屋。父亲和我与娟的丈夫闯兄开始推杯换盏。母亲和娟、鲁鲁相谈甚欢,妻子作为东道主的女主人,随时为大家换菜添茶。我们一杯酒还未下肚,孩子们已风卷残云般扫荡近半,鲁鲁家大儿子荣臻从里屋端出了四五个空盘。不一会儿,孩子们便都说吃饱了,要去小广场玩一会儿。

小广场是村头大队部,这里曾是我小时候的老学校,学制从幼儿园到三年级。后来学校搬迁至村北场院里,这里便成了大队部。村里在操场上安装了健身器材,并用废旧轮胎喷绘后围成了一处攀爬玩乐设施。白天很多老年人会来这里打牌、下棋。晚上妇女们会来这里跳广场舞,孩子们则喜欢荡秋千,爬云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并齐刷刷望向自己脚上的鞋。

我发现孩子们进屋时,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硬物摩擦地面的尖锐声“沙沙沙……嚓嚓嚓”。娟的女儿其其坐在我旁边抬起脚,她的鞋底上扎满了一层褐色的尖锐异物。其他几位孩子也坐在沙发上或马扎上,抬起脚用剪子或手往下抠着什么?娟边走进来边笑着说“哎呀,可好了!俺陪孩子玩了一圈,回来鞋底上扎满了蒺藜,走路咔嚓!咔嚓!听着怪难受。好些年没见蒺藜了,为啥那里这么多?”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孩子鞋上那一层全部都是蒺藜果。

大队部广场上有蒺藜,早在夏天我就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一小棵蒺藜会有这么多。广场的东南区域长着一棵蒺藜,好几位村民曾说把它弄掉,它可不受人欢迎。一位负责打扫卫生的村民说“这是药材留着吧,反正就这一棵。”因为它当时的确不起眼,有了村民这句话,侥幸活了下来,从这里安了家。

金秋时分。一天晚饭后,我和妻子带着皮皮在大街上散步。妻子提议去小广场扭扭腰,活动活动筋骨。我们并排站在健身器材上,扭扭腰,拉拉腿,转转手腕。皮皮在院子里,这里闻一闻,那里嗅一嗅,不时还要撒上一泡尿。短暂的自由,让它忘乎所以地在院子里胡窜乱蹦。我突然看到皮皮一条后腿不敢踏实地靠地,像是安了弹簧,一触地即抬起。我不禁疑“皮皮来时好好的,怎么转悠一圈腿瘸了?”随后对它喊了一嗓子“皮皮躺下”,它听话地歪倒在那里。我凑上前去,搬起它的后腿,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发现在狗爪厚厚的肉垫上,扎着一个尖锐物。本以为是铁钉,待拔下来才发现是一个蒺藜果。

皮皮如释重负,继续欢跳起来。我回家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母亲听后哈哈大笑,说起前几天发生的一件趣事。每天下午,大队部瓦房前,村民支起桌子下棋、打牌。有一村民骑着自行车来的,走时发现轮胎瘪了,不仅疑惑道“诶,来的时候好好的,咋没气了?”其他打牌的村民笑说“别猜了,肯定是被蒺藜扎了。”我竟感到不可思议,那棵小蒺藜威力可真大。

说起蒺藜,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并不陌生。小时候,河堤上、沙地里以及荒野间很常见。一提到蒺藜,我脑海里便会出现一个地方。在村子东北方向有一坐邓庄村的大砖窑。砖窑后面是一片田地叫“邓庄家后”,田地间有一片盐碱地,这里不仅有一些碎砖瓦还长满鳞条灌木。灌木丛里适合一种小鸟搭窝,小鸟繁殖多的地方就有蛇。我喜欢和小伙伴在草丛里找蛇,享受那种又恐惧又刺激的感觉。大多时候找不到蛇,反而被一种小型蜥蜴吸引,村里人都叫它“马勺子”,个头比壁虎要大很多,颜色多为褐色,爬行速度极快。它们常常高昂头颅,身子微微拱起,拖着长长的尾巴,四条纤细的腿跑起来像是低飞在地面上。

每次看到它们,我都想捉上一只,仔细观察是否和壁虎一样。当我发现一只马勺子趴在一处匍匐的绿植旁边,便悄悄地靠近,越来越近,好在它没有发现我,也或许它对自己逃跑速度很自信,认为我这人类幼崽不足为患。在我离它还有两米左右时,便猛得扑向它。随着一声“哎呦”手上一阵剧痛传来,抬起手,手掌扎了好几枚尖锐的果实,我也顾不上马勺子,连忙用手把它们薅下来。随着血液流出,手掌依旧传来一阵阵刺痛。我一边甩着手,一边看向这一扑匍匐的绿植,类似害羞草的偶数羽状复叶,向着四面八方匍匐延伸,一副人畜无害叶子里,藏着一个个满是尖刺的果实。此时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勺子不着急逃,原来它有备而来,这扑绿植便是它为我设的陷阱。

后来母亲告诉我这是蒺藜,之所以拔出后还有疼痛感,是它带有微毒,但同时它也是中草药,全株可以入药。在网上可以查到“其果实成熟时,全株晒干,果实功能主治,平肝解郁,活血祛风,明目止痒。在医学上,用于头痛眩晕,胸胁胀痛,乳闭乳痈,目赤翳障,风疹瘙痒。”在民间还有很多用法,农妇把新鲜果实捣碎成汁,放在水里可当洗洁精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这次教训,在田野间玩耍我很少光脚,哪怕凉鞋破了,走慢一点,也不会光脚走。当看着一起玩的小伙伴在田野里光着脚丫子跑时,心便揪着,怕他被蒺藜扎到。蒺藜作为一种不起眼的小小的植物,却有着巨大的杀伤力。虽被农人称之为恶草,但它同时又是一味救人的中草药。它形态上的近亲苍耳虽全身有刺,但比它性格温顺多了,扎在人身上不会太疼。它只是借助身上的刺,来完成繁衍生息的旅行。我不知道蒺藜长这么硬的刺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枝叶纤细,花朵美丽,又是匍匐在地上,容易被动物或人类踩踏。有了长满刺的果实,让生物敬而远之,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之法吧。

在一些武侠剧我们经常看到一些暗器,它们的形状就像是蒺藜,杀伤力极强。一些抗战和警匪枪战片中,也能看到为阻碍追兵追击或阻止坏人逃跑。他们会在路上撒上一种“铁蒺藜”,这些蒺藜不管怎么滚动,都会有支点支撑,并且每个支点都是硬刺,对步兵以及汽车轮胎伤害力极强。蒺藜苗株虽看上去弱小,但果实却是个硬茬子,同时给医学、生活以及工具带来很大帮助,小植物却有大作用。

等孩子们把鞋底上的蒺藜全部拔掉,我们喝着酒抿着茶,谈论起关于蒺藜的一些趣事。大家说几句便陷入沉默,仿佛回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年代。现在在农村田野间,很多植物同蒺藜一样,逐渐退出大众的视野,很多植物更是多年未见。我只记得它们的土名字“鸭子屎、兔子草、害眼棵、苦死驴、羊角菜、化水芥菜、莲蓬菜、柳叶菜、头头酸、小雀蛾(音译)单、老牛筋、抓豆秧子、马连鱼、香香草,牤牛墩、死妮子头、扯拉秧……”每个名字背后都埋藏着一段故事,期待某一天我们谈起它。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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