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漂泊岁月里，故乡的轮廓在记忆的长河中愈发清晰，宛如一幅被岁月精心描摹的画卷，每一处细节都镌刻着往昔的温暖与眷恋。那是心灵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是无论走多远都始终牵挂的港湾，是根之所在，承载着年少时的懵懂与憧憬。然而，当这个春节，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时，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却如影随形，让我惊觉自己仿佛成了故乡的“异乡人”，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如今却变得如此遥远和疏离。
大年初二，本应是阖家团圆、充满喜庆氛围的日子，可天公却不作美。从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阴沉的天空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铅板，压在心头，未曾有一丝放晴的迹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冬日的刺骨，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刮过脸颊，每一寸肌肤都在这寒冷的侵袭下瑟瑟发抖。直到初四返程，雪粒纷纷扬扬地飘落，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而又孤寂的声响，也重重地敲在我那五味杂陈的心上。在这短暂的三天里，寒冷成为了我对故乡最深刻的记忆，仿佛是故乡给我这个久未归巢的游子的一份别样“考验”。
家中的茅厕，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座简陋的旱厕，静静地坐落在院子的东南角，与正房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每次去上厕所，都像是一场需要鼓起勇气的“冒险”。那东、北两侧的矮墙，南墙借着前院房子的后墙，西边则敞口向着外界，毫无遮拦。寒风如同一头猛兽，毫无阻拦地灌进来，瞬间便将身体的温度吞噬殆尽，冻得手脚麻木，尤其是与粪坑相连的斜孔处，寒意更是直钻骨髓，让人不寒而栗。为了减少出门受冻的次数，我甚至下意识地控制自己喝水的量，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适，她那满是关切的眼神中透露出心疼。为了我，母亲特意提前在屋里生起了炉子，那跳跃的火苗，仿佛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弟弟也十分贴心，赶忙把侄子买的电暖气拿了过来。然而，母亲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只靠烧地锅暖火炕的生活方式，再加上她爱干净，生怕烟熏火燎会弄脏了墙壁，所以即便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冬，她也总是早早地就把门窗大开。她的腿脚不好，起坐都颇为困难，可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会浑身冒汗，或许正因如此，她对寒冷的感知似乎远没有我这般强烈。我深知，若不是为了我这个漂泊归来的孩子，她大概不会轻易启用这些取暖设备。这每一份温暖的背后，都饱含着母亲那深沉而又细腻的爱，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滋润着我的心田。
饮食上的差异，也在不经意间凸显出我与故乡之间那道悄然形成的距离。在家乡，大锅菜和饺子是招待贵客必不可少的美食，承载着浓浓的乡情和热情。初二到家，我便喝上了姐姐精心熬制的大锅菜，那熟悉的香味一飘进鼻腔，儿时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大锅菜，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那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可第二天，按照惯例本应包饺子，然而亲戚们都各有事务缠身。姐姐要在家照顾年幼的孙子，弟妹那边有娘家亲戚来访，小妹亦是如此，毕竟正值年节，亲戚之间互相拜年，家里总是少不了人照应。我本想主动帮忙包饺子，可母亲却怎么也不肯，她那满是老茧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她总觉得过去的我在婆家吃了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累，这些年又常年在外单打独拼，熬到现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不愿让我再多受一点点的委屈，只想让我重新回到她温暖的羽翼之下。最后，母亲无奈地拿出了弟妹年三十送来的冻饺子，略带歉意地说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咋着也得让你喝了菜，吃了饺子呀。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今天就不包了，凑合吃点吧。”听着母亲的话，我心中满是无奈，却又无比感动。如今，吃饺子对我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年三十和初一都已经在大姐家吃过了，平日里在单位的食堂，每周五也能吃到饺子。吃饺子的次数多了，那种曾经对饺子的期待和兴奋也渐渐淡去。我本想在母亲面前露一手，炒个白菜，让家人尝尝我的手艺，可没想到因为太久没有做过饭，竟然错把蜂蜜当成了油，差点闹出一个大笑话。母亲平日里极少吃炒菜，多数时候，她只吃个蒸的胡萝卜或土豆就心满意足了，只有在喝粥的时候，才会偶尔就着一点咸菜。我心疼母亲，劝她多吃点菜，补充点营养，可她却笑着打趣道：“你看我的脚，不吃菜不也溜光水滑的？”我给母亲洗脚的时候，摸着她那光滑的脚面和脚底，就像婴儿的肌肤一样细腻，那一刻，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拜年的过程，更是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和岁月的无情。多年在外漂泊，与家乡的联系渐渐变得稀疏，多数亲戚在见到我时，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冷漠和陌生，寒暄之间也多了几分客气与疏离。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邻里，如今也只是礼貌性地问候几句，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热情，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那背后的距离。走在熟悉的街巷，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我知道，不是他们变了，而是我离开得太久太久，错过了太多家乡的变迁，错过了彼此生命里那些重要的时刻。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如今都已各自成家立业，生活的轨迹早已截然不同。我们只能在短暂的寒暄中，努力寻找那些曾经的回忆，可那些回忆却如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坐在返程的车上，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故乡，我的心情复杂万分。那片承载着我童年欢笑与梦想的土地，如今却让我感到如此陌生。曾经熟悉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纱幕所笼罩，变得模糊不清。但我深知，无论我适应与否，这里永远是我的根，是我灵魂的归宿。母亲的爱，就像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始终照亮着我前行的道路，是我最坚实的依靠。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不应再让忙碌成为疏远故乡的借口，而应多回家看看，用心去感受故乡的每一处变化，重新找回那份熟悉的温暖，让故乡不再陌生，让那份浓浓的乡情永远在心中流淌。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