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帽子,一生温暖(散文)

萧逸尘 2月前 98

一顶帽子,一生温暖

如今的农村,过年时满是崭新与热闹。孩子们从头到脚,一身新衣,在大街小巷嬉笑奔跑,那鲜艳的色彩和欢快的笑声,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新春画卷。可我的孩提时代,别说新衣,就是为了一顶新帽子,一家人所经历的点点滴滴,至今仍清晰如昨。

那是我十三岁那年的大年三十上午,冬日的暖阳洒落在院子里,却难以驱散周身的寒意。凛冽的北风时不时呼啸而过,吹得院子里的树枝沙沙作响。母亲本就身体孱弱,在做完最后一双布鞋后,终于支撑不住。她坐在昏暗的屋内,拿起那简陋的棒棒油,轻轻涂抹在粗糙干裂的手上,每一下涂抹都带着生活的疲惫与无奈。母亲的手,因为常年的劳作,早已布满了老茧和裂口,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涂完手后,母亲对着正在灶膛煮肉的父亲,轻声说道:“他大(爸),孩子们的鞋都做好了。老大、老二都大了,自己凑钱买了新衣服,老三从小给他姑家,这我就不操心了。还有老六和老七是女孩,我也给她们做了新罩衣。可老四和老五咋办呢?新罩衣做不起,也没时间了,总不能让俩孩子只穿双新鞋过年吧?”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藏着生活的无数艰辛。

父亲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从炉灶上移开,疑惑地看向母亲:“那你有啥想法?”父亲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常年在田间劳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

“你赶紧去街上看看,买两顶合适的帽子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母亲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无奈,她深知家庭的困境,也明白孩子们对新物件的渴望。

当时,我正蹲在灶前帮父亲烧火,听到要给我和弟弟买帽子,瞬间来了精神,原本有节奏的拉风箱动作也加快了速度,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映红了我的脸,也映红了我满心的期待。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戴上新帽子的样子,走在村里的小路上,一定神气极了。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帽子可是稀罕物件,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出门都喜欢戴帽子。尤其是军绿色的帽子,简直成了孩子们心中的时尚象征。在学校里,只要有同学戴着一顶军绿色帽子走进教室,那必定会成为全班同学瞩目的焦点,大家的眼中满是羡慕,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可这种帽子数量稀少,商店里很难买到。像我们这样的大家庭,孩子众多,生活本就拮据,军绿色的帽子更是一种奢望。一家九口人,全靠父亲一人挣工分维持生计,大哥二哥辍学回家帮忙后,日子依旧入不敷出,母亲还时常生病吃药。能有新鞋穿,能穿上母亲做的新罩衣,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哪还敢再想着每人都有一顶新帽子。

想到这儿,我小声嗫嚅着对父亲说:“要是能买到军绿色帽子就好了。”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叫,本以为父亲不会在意,没想到他却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慈爱与坚定,笑着说:“要是有,我肯定给你们买。”说完,他给母亲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借了辆自行车,匆匆向公社的方向赶去。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也跟着飘向了远方。

我继续拉着风箱,可心思早已不在这灶火上。这时,大哥哼着小曲走进厨房,他刚从外面干完活回来,虽然一脸疲惫,可看到我在烧火,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老四,加把劲,晚上有肉吃!”大哥性格爽朗,总是家里的开心果,哪怕日子再苦,他也能找到乐子。每次农忙,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有使不完的力气。

二哥则跟在后面,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帮着母亲整理煮肉的调料,二哥沉稳踏实,自从辍学后,就成了父亲最得力的帮手。他做事认真细致,从不抱怨生活的艰苦。

“妈,肉煮好了没?我饿了,想吃肉骨头。”弟弟从外面跑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打破了屋内的安静,也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把父亲上街买帽子的事告诉了他。弟弟一听,兴奋得跳了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说完,转身又往外跑。我忙喊住他,问他去哪儿,他头也不回地说:“去村口接咱大(爸)!”早就把吃肉骨头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弟弟跑出去的背影,我心里的焦急也愈发浓烈。

弟弟一走,我心里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不停地问母亲:“妈,差不多了吧?还需要烧火吗?”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嗔怪道:“去吧,去吧,就知道你坐不住了。”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撒腿就往大门外跑去。

在村口,我和弟弟像两只不安分的小猴子,一会儿跳到碾盘上,向公路的方向张望;一会儿又跑到更高的土堆上,使劲向远处眺望。我们不停地蹦跳着,眼睛紧紧盯着远方,盼望着父亲的身影出现。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但我们丝毫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对父亲归来的期待。眼看着都快过中午了,父亲却还不见踪影。我心里纳闷,不过五里路,按说早该回来了,难道父亲去别的地方找帽子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商店十二点就关门了啊。这种等待的煎熬,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弟弟突然指着公路大喊:“看,是咱大!”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父亲骑着自行车拐进了通往村子的土路。我和弟弟兴奋得像被老师表扬了一样,飞快地向父亲跑去。父亲远远地就看到了我们,急忙从自行车上下来,从布包里拿出两顶帽子,笑着对我说:“商店里没有军绿色帽子,只有这一蓝一黑的灯芯绒帽子,也挺好看的。”

我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对弟弟说:“你先挑吧,剩下的就是我的。”弟弟把两顶帽子戴在头上,反复试了几次,每一顶都觉得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黑色。其实,这两种颜色我都喜欢,不过蓝色更让我心动,那不是普通的天蓝,而是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蓝色,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

回到家,6岁的大妹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的帽子,奶声奶气地说:“四哥,你的帽子真好看。”说着,还伸手想要摸一摸。2岁的小妹还不太会走路,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拍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跟着附和。看着她们天真可爱的模样,一家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小的屋子,因为这两顶帽子,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就这样,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和弟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帽子。虽然我们没有像哥哥妹妹们那样穿上新衣服,但这两顶帽子却让我们无比快乐。

从那以后,那顶蓝色的帽子就成了我的宝贝。白天,我会在帽子里垫上几张报纸,生怕头油弄脏了里布;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在帽钩上,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直到进入甜美的梦乡。要是有同学不小心把我的帽子蹭到地上,不给我道几声歉,我绝对不答应。那时的我,虽然不太明白这顶帽子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清楚地知道,它来得是多么不容易。

时光匆匆,五十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如今,当年的情景和那两顶帽子的颜色,依旧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怀。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明白,这两顶帽子所承载的,不仅仅是过年的喜悦,更是父母对儿女深沉的爱和那无法言说的愧疚。他们虽然不能给我们富足的物质生活,但那份爱,却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成长的道路,温暖了我们的一生。

那两顶帽子,就像岁月的书签,夹在记忆的深处,每当我翻开那段过往,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温暖与感动。

二0二五年一月二十三日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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