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玉湖(散文)

沈凌轩 2月前 82

玉湖不是湖,是一个纳西族古村落,名叫“玉湖村”;玉湖村外有湖盈盈,唤作龙女湖。

雪山脚下,石头铺就的小路凸凹不平地蜿蜒在村中,石头垒起的屋子伫立小路两边,屋檐下每一块青石都刻着尘世沧桑,蹉跎着不居的岁月,独自悠然,独自静谧。

遇见玉湖村,纯属偶然。夏花灿烂的季节,我和妻子在云南丽江旅游,行程上没有安排玉湖村。那天,我们从白沙古镇出来,原本要回酒店休息,却被路边村民的吆喝声吸引住:“去玉湖村,五元一人。”玉湖村是一个怎样的所在?此时是下午四点左右,想着云南晚上七八点钟才会黑天,不如趁着阳光明媚去玉湖村一游,也许平淡如常,也许会偶得惊喜。

我们没有坐村民的车,他的车需要等人坐满才发车。我们乘坐网约车,去往不远的玉湖村。路上,我问司机师傅玉湖村有什么景色?师傅说,玉湖村也叫“巫鲁肯”,纳西语的意思是“雪山脚下的村子”,挺好的,去看看吧。然后,又说,我就是纳西族人。我问道,那师傅贵姓呀?司机笑道,姓和。

纳西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纳西族的祖先原是古代羌人的一支,他们由西北河湟地区辗转迁徙到云南丽江地区,漫长岁月里,渐渐形成独特的语言、文化和传统,创造了绚丽多姿的东巴文化。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中,许多拥有本民族的语言,但拥有本民族文字的则不多,纳西族就是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字——东巴象形文字,是文字最古老的形态,比甲骨文还要原始,被认定为世界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古老的文化像玉龙雪山一样,守护着一方山水和传奇,传承在山石筑起的村落里。

在纳西族里,木姓为贵族,和姓为平民。《乾隆丽江府志》中记载:“流寓入籍者,必改姓和。”也就是说,那些外来的文人、医者、匠人、高僧、道士、贬官等等,到丽江都被木氏土司改为“和”姓,所以“和”是纳西族常用姓,最为多见。

告别了和师傅,我们在村外游客中心买了车票,乘坐电瓶车来到玉湖村村口。还算宽敞的街道一路上坡,石块拼起的路面和两侧一间挨着一间的石屋,引导游人走进村内。应当说,玉湖村还处在建设当中,路边一些老宅子正在翻新改造,俨然是一个小建筑工地。

一座石墙青瓦的小屋并不显眼,但石墙下一块石碑格外引人注目:“洛克故居”。约瑟夫•洛克是美国探险家,一九二四年他从泰缅边境进入云南考察,居住在玉湖村。一九四九年,洛克离开中国。在中国的二十七年间,他周游了云南的丽江、迪庆、怒江等地,撰写出版了《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等专著,向全世界讲述中国西南地区的地理风貌、人文风情和历史文化。洛克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和照片,引起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关注,在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里,创造了“香格里拉”美丽的意境,雪山、峡谷、瀑布、湖泊、牛羊……构成一幅美到令人窒息的画卷,西方人眼里的“乌托邦”。

石屋不大,新近翻新过,从外到内干净整洁。屋内墙上挂着许多洛克的照片以及介绍洛克生平的资料,室内摆着一些座椅板凳等生活用品,说是洛克使用过的。其实,无所谓是不是洛克使用过,人们只需记得他在这里与纳西族人共同生活过,描摹雪山脚下的风土人情,叙说热土之上古往今来的故事。

走到坡顶,顺着石头路拐进另一条巷子里。忽的一下,便好似走在流逝的时光里,古老的山风扑面而来。

巷子狭窄起来,绿树掩映下,幽幽暗暗,曲折蜿蜒地伸向远处的大山,宛如一条令人迷离的隧道。于是,我放慢脚步,凝视石墙、石屋、小院、繁花,还有路尽头的山峦。路面铺着青石,凸凹不平,牵绊着前行的脚步,似在挽留游人,停下来去匆匆的步伐,感受自然的淳朴和古村的静谧。脚下能感觉到石块的坚硬,像是村子一条坚韧的筋骨,撑起古村的风骨,任凭风吹雨打。石头垒起的院墙和房屋的山墙,似乎从石头路上长出来,大小不一的石块交错着层叠而起,构筑一个个温暖的家,抵御世间的风霜雪雨。

石块并不是石匠们斧凿成的长石条,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以浅土黄色为主色调,间或有褐色、灰色的石块,完全是来自大自然的原生状态。也许正是从山里捡来的石头自带高山气质,这些石头房子便在粗砺中尽显质朴古拙。山墙因为石块的不规则,墙缝也就放弃了横平竖直,四下散开,像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沧桑得令人感喟不已。墙下斑驳着苔藓,绿莹莹地妆点着石块,那些石块便有了一丝盎然生机,与院子里争艳的花儿,一起灿烂着粗糙的石墙。

一座两层石屋静静地矗立在一棵大树旁,这是一家民宿。我举着相机左拍一张、右一张,它真的很美,一种端庄大方的美。精心挑选的米色石块层叠向上,与屋顶斜坡黑瓦形成色调反差,明快悦目。不规则的墙缝像是画师涂抹的线条,优美舒展。细想一下,把大大小小的石块垒砌成坚实的石屋,还真是考量建筑者的技艺和水平。每一块石头都是有用的,每一块石头又都是个性十足的,放在哪里最合适,这是技艺,也是审美,古老而神秘的东巴文化造就和赋予纳西族人一双慧眼和一双巧手,美便在雪山脚下绽放。

石墙中间是窄窄的院门,小巧的翘檐,青瓦覆顶,漆成红色的实木为梁,那红漆经风吹日晒已经褪色,斑驳地书写着岁月悠长。这样一家小院、一扇小门,精致得令我好想把它做成微缩景观,放在自己的书桌上。门外坐着一位老者,我挨着他坐下,聆听关于石头房子的过往。

我递给老者一支香烟,点燃,问他:“村里为啥都是石头砌筑的房子?”

他说:“过去穷呀,买不起红砖青石,只能就地取材,满山的石头就派上了用场。”

轻烟绕着他苍老的面庞散去,他补充道:“那时,用不起水泥,都是把泥巴、牛粪、稻草和在一起来溜墙缝。”

“如今生活好了,总得盖些砖瓦房吧?”我有点傻里傻气地问道。

“日子好了,当然盖大瓦房了,还贴着亮亮的瓷砖呢。”他慢悠悠地说着:“近些年来,村里搞旅游,发现你们城里人就喜欢石头房子。这不,你来的路上看到盖房子的,那就是把砖瓦房改回石头房。”说完,他嘿嘿地笑了。

辞别老者,我朝着山脚走去。大山真是慷慨,它让大树扎根,让小草吐绿,又把满山的石头奉献出来,筑成一间一间石头房子。而大山里的人们,又是如此勤劳聪慧,承接了大山的恩赐,改变着自己的生活。

小巷的尽头是玉龙雪山,葱茏繁茂。

峭壁上刻着四个行楷大字“玉柱擎天”,这是清朝雍正年间丽江第一任流官知府杨翻题书。从这里可以攀登山岭,山上有太子洞、观音岩、雪松庵、千年古树等景观,但我们已经徒步了一天了,便放弃登山,由这里乘坐电瓶车去往村外的龙女湖。不少游客则是骑马去龙女湖,那又是另一番景色和乐趣了。

电瓶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龙女湖便天水一色明丽地呈现眼前。龙女湖并辽阔浩渺的壮观,它更像小家碧玉般的清秀可人。它的湛蓝像明眸,牵动着人们的视线,须臾不想离开。它的平静像镜面,映出雪山的雄姿,还有白云朵朵。湖边是矮矮的青草,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树,这是一棵桔树,人们说它是龙女变得,所以又叫龙女树。我相信龙女湖一定是有传说的,但我认定那是一个凄美的传说,要不人们为啥会说龙女湖是玉龙雪山的一滴眼泪,要不龙女树怎能在美丽的湖畔留下孤独的身影?可我不想探究龙女湖的传说,我把它当作一个谜藏在心底,这样便可以常常想起龙女湖,还有玉湖村。

湖岸到雪山脚下是一大片草甸子,传说是纳西族贵族的养鹿场。绿茵茵的草地上,寻不得鹿的身影,几匹俊朗的马低头吃草,神情专注;壮实的牛慢吞吞走过,牛铃叮当。我和妻子坐在草甸上一块大石头上,面朝清幽的湖,则背靠巍峨的雪山;仰望雪山的高峻,则背依一汪碧蓝。雪山、草甸、玉湖,一切美好得宛如梦境,心静得如龙女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起风了,山风带来乌云,几点雨珠滴落在面颊,唤醒我们。一溜烟地回到村口,坐上一趟公交车向丽江城里驶去。玉湖村幽幽得如世外桃源,其实它位于丽江城北十几公里处,一趟公交车就会摆脱城市的喧嚣。

公交车上人不多,我和妻子交流着一天游玩的心得。我说,将来我们选一个最好的季节再来丽江,就住在玉湖村的石头房子里,那儿也不去。找来东巴象形文字的图片,看看那些生动的图画文字,猜一猜哪些个图形是日月星辰,哪个图形是爱!

题图拍摄于玉湖村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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