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散文)

沈念风 7天前 21

野菜生长在田地里,与庄稼及杂草结为连理。钟爱自然的人见了,会动情地说:“田里的儿女真够多呀,个个千差万别又别具迷人的艺术长相。"一一一在农夫看来,这话一点不假。我们可不要把它想成言过其实的阿好语。

春分前后野菜已由初冬时模糊的苔痕长到了儿童手掌一般大小,颜色除过兰汪汪与白绒绒的少数几个以外,再都是碧绿的,碧绿中又有着色差。

勺勺菜顾名思义便一目了然,叶片像极了餐具汤匙。它紧贴地面生长,有如大开后的菊花。它可是同类中的娇娇者,只在肥沃的田土上才会有,口感是绝无仅有的“面”。羊起甲松针样的叶子团成一堆,呈现着球体的形状,大起来后开米粒大的白花。拉拉菜锯齿状的叶片很突出,茎脉匍匐着生长,老板时顶端生出很小的紫色小花。麦花瓶单杆直立,叶片像极柳叶,与麦子并肩生长,麦子黄了的时候它也硕果累累,个个花瓶儿装满种子。同样直立的还有米蒿蒿和棉棉扫帚。米蒿蒿广布在麦田和油菜地里,春来萌发得早。未出杆以前颜色稍白,大时开枝散叶长得很潇洒。成熟时,家乡常有人采集来榨油吃。它先于油莱成熟,但晚于蒂蒂菜。两者无疑是野菜中的勤快者。提起棉棉扫帚,该称它为野菜之王,只要给足水肥,它甚至能长到屋檐,同时又粗如瓮缸。叶片肥大且鼓囊囊的哈蟆菜像极了赖哈蟆的皮肤,因而得名。白蒿又名茵陈,拨来摊在手掌上看,叶片类似艾叶,艾叶没有它初生时白,但比它长而宽。有个叫群毫毫的,因为宿生,只得把根扎在在窑背、地坎、山坡等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与杂草为伍,积年累月以后根成了老根,显得奇崛粗黑。它叶柄两侧的细叶当真细若毫末。叫麻麻崖的全然就如名目所说的一样,干土崖壁是它生长的乐园,长而半张的叶片麻而不平。它的根茎不仅粗黑而且弯来弯去,刮去薄薄的黑色外衣,呈露出的竟是白皓皓细嫩的肉质,浆汁又浓又白,嚼在嘴里想不到竟有着水果般地享受。蒲公英、群毫毫和麻麻崖都是宿生性的野菜,根的形态颇相似,外表枯脊苍老。大概为了利于越冬,根上近地面的部分都被覆着几层网状的“绒叶”。

人们耳熟能详的荠荠菜相对以上而言,天公地道地讲只能位列末等。不仅其貌不扬,更主要是营养与囗感远逊色于以上诸位。我的家乡渭北农村有谁不把其当草看待呢?它多得几乎触手可得,就单论这一泛滥程度其价值就不言而喻了。蒂蒂菜又喜欢聚集着生长,开花时不消说白成一片。那个“如火如荼的”成语就借用了这一景象。上文提及的比较名贵的野菜可不像它出不一两层叶就要生出只为结籽的茎,只见高高竖立着的茎上结满招摇的小白花。它为终极目的总在争分夺秒地向上跃进,当着地表一切绿植尚在努力蓬蓬勃勃着的时候,它已是鹤立鸡群的状态。

若问我何故这般了解野菜,因为经历过吃野菜的贫苦岁月。那时食不果腹,只好寻找野菜来驱赶饥饿。而如今的人们吃野莱,却出于寻幽揽胜的动机。至于野菜的营养是否全高于疏菜,在我个人看来也有例外。苜蓿就是典型的例子。

春阳潋滟的中午,喜气洋洋地挎起篮子,拿上铲子走向鸟语花香的田野去剜这些珍奇的野菜该是多么叫人娱心适意的美事。然而这一切如今已变得可遇而不可求了。庄稼地里的除草人力早被除草剂喷雾所替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野菜一并被消灭了。

过去尚在读小学时,春天每逢早上放学,去地里锄地的母亲也准时归来,街上走着的母亲肩上荷着锄把,手中经常攥三五根蛮荆,衣兜里又塞一把小蒜。九点半左右耀眼的阳光里蛮荆那肥壮又白嫩的根惹人注目。一时教饥肠辘辘的我真有点馋涎欲滴。我欢天喜地跑向母亲,此时母亲总微笑着把蛮荆递给我,要我吃一个,然而自已却不忍独享。要知道那可是家中早餐时唯一的菜肴。而那把小蒜是预备给中午的下锅菜。说到这里,读者或许不大肯信,锄地一个响午,收获仅仅这么一点儿?是的,果真如此!我可没有过甚其辞:一来母亲要赶工完成队里的指标,无暇顾及以外的事,二来地里的苗苗草草早被接二连三的剜青者几乎搜罗一空。春来锄草其实是给庄稼松土保墒,也有利于雨水下渗。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近半个世纪过去了。然而早年贫苦的生活情形依然印象鲜明。那时田地施肥,似乎完全依赖土粪,化肥仿佛见不到。土粪的来源依靠家禽家畜以及草木灰。土肥的好处是肥效长,既壮庄稼又滋生野菜。美中不足是来源有限,不够用,只能按地块轮年分配。

凡是先年施过粪土的田块,春来麦子行畦的野菜,总是又大又密。同麦苗一样绿得发暗,远远望去兰汪汪地特别显得茂盛。一村的人不等野菜长大,男女老幼只要空闲无不争先恐后地低头弯腰游走在野地寻野菜。

家乡把剜野菜叫挑野菜,这“挑”字是乡里的土话,然而却把剜菜的动作表达得淋漓尽致。一瞅二铲三挑四抖土五投篮,挑一个野菜的动作才算完成。三挑指遇着野菜与杂草挤生在坚硬的地方时,得先瞅好角度再把铲子迅猛地压入土,随即听到"叭”地一声细响,铲子刃刃接着再往上一翘,左手跟着掐住野菜一提,野菜便从草丛中分离出来。

昔日生产队的大田里尽管野菜随时令层出不穷,但总接不上农家生活的需求。人苦于粮食不够吃,唯有就地取材不断剜野菜。野菜竟然常被剜得青黄不接。说到这里年轻人或许疑惑不解:为什么不种疏菜呢?答案只有一个,粮比菜重要。粮食尚且不够,哪能再支用良田背本趋末!

野菜在过去生产队时处处繁茂,而在现在踪影难寻。这恰恰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巨大进步。

过去工业没有发展上来,化肥及农药少之又少。导致田地供给庄稼的养料严重不足,病虫害又无药可用,粮食生产只能听天由命。同时人的思想束缚于理论教条,固步自封,又阻碍了工业的快速发展。后来社会发展史上一位干员走上了领导岗位,一切都突飞猛进了。眼前的生活,已由温饱走到了小康。哪里再用得着继续拿野菜顶饭馍充饥呢,反倒连正常的疏菜也吃不完。这难道不值得庆幸吗?

近日,家里来了几位远乡的客人,父母和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几次提到社会发展史上的这位干员,大家都心存感激,客人们说,“要不是他的贡献,说不定这会儿聊天的功夫得改做剜野菜。"我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时,不禁涔出了泪水。

本文写于2025年3月24日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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