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故友入梦来(散文)

沈沐阳 1天前 24

走过的岁月如梦,已经渐行渐远,渐渐化为云烟。但那些温馨的往事、纯真的感情,却总是如关不住的闸门,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打开,从心头某个角落涌上来,一直涌满心房,让我欢喜,令人惆怅,使我忧伤,让我怀念。

昨夜酒后,半夜入睡,忽然梦里与他相逢,我竟然喜不自胜。瞬间彷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但正做着的梦忽然断了,我找寻多时,竟然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又一次梦见了他。怅然很久,难以释怀。不由自主地我就想起了他。——他的名字叫做李允升,是我刚升入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的同学。

小时候,我跟着姥姥在故乡豫东平原的一个小村庄里生活。考上初中的那一年,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们上初中的那所学校,是方圆七八里路的几个大队联合建立起来的五七联中。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期,学校条件非常落后,学校地址就在我们王楼村的大北地,距离我村只有一里多路,学校只有一排红砖砌起来的房子,教师办公室只有两间简陋的瓦房,院墙只有学校背后一堵土墙,其他三面连土墙也没有,学生厕所全部是土墙建起来的。学校院子里没有硬化,院子里还种着几行蓖麻。学校没有大门,也没有牌子,但那时候方圆十几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这所学校叫做五七联中。学校的老师有的就是原来的小学老师,有的是退伍军人,也有的是从农民里挑选出来有些学问的人。那时候的老师一边种地,一边教学,工资肯定很少,但他们每一位老师都非常敬业,不仅教学非常认真,而且很有师德。这所学校,存在时间也不长,而且我在这所学校里上学时间也只有一年多时间就离开了,但这所学校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特别是有几位同学,虽然多年不见,我依然思念他们,怀念他们。在我离开那所学校去陕西铜川的时候,很多同学都给我专门买了当年我们平时根本不舍得买的塑料皮日记本送给我。那种真情让我终生难忘。到现在我想起李玉田、李宝军、李文灿、李文印、李学伦、王运启、赵铁岭、孟庆伟、梁战臣、李胜利、李文周、史学义等很多同学,我们曾经有过非常纯真而难忘的友谊。我们在一起劳动,在一起谈天说地,在一起互相讲故事,甚至一起偷花生和红薯吃,一起分享各自的快乐和痛苦。可以说,那段学习的时光也是我们人生中特别快乐的时光。其中小李庄村有一个同学,看上去白白净净,长得非常文气,就像一个女孩子一样,喜欢害羞,却特别爱和我在一起玩的十二岁男孩,就是李允升。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充满了好感和羡慕。他的皮肤是那么白嫩,脸上没有一个小黑点。他身材适中而略显苗条,走路恰如玉树临风。他五官端正,非常秀气,脸上始终有一种含笑的表情。他的眼神黑白分明,两个眼睛恰如两汪清泉,闪耀着富有灵气的光芒。他性情温和,从来不和人高声争执,说话声音柔和而且悦耳,就像流淌的音乐。我们两个在一起,正是一见如故,无话不谈。我们那时候并不懂得什么是友谊,只是觉得互相之间有一种吸引力。

慢慢地一边上学,一边在一起玩。我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有时候放学了我也要让他到我们村里玩一会。有点好吃的东西,姥姥给我留着。我吃的时候,总要给他留着一些。记得那时候老家水果很少,我和姥姥去舅舅家走亲戚,舅舅家给了我两个大石榴。我和姥姥吃了一个,另一个就给了李允升。还有一次,我去五舅家,五舅给了我一些青柿子。我用棉花包裹起来,等到柿子捂好之后,我就把李允升叫到我家,和他一起分享,而且还让他带回家几个。

李允升待我比对其他同学都好。他经常从家里带来一把花生,装在书包里,趁着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把花生给我。有几次,他家里煮好了红薯,他也要给我带到学校里和我一起分享。他买作业本的时候,也总是买两个,给我一个,他自己用一个。允升是个越接触越有深情的人。他和别人话语不多,一说话还有些害羞,但在我跟前,却可以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而且我特别喜欢听他说话,觉得他懂得那么多,恨不得以前上小学也能和他在一起上,经历他的老师,经历他经过的奇遇。

李允升非常聪明,他的学习非常好,我们两个在一起,从来不提学习的事情。我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很多神话童话和民间故事。记得我第一次看的童话集就是《格林童话》,也是李允升从别人那里借的,他看过以后就借给我看。我们两个那时候记忆力都很好,每天在一起分享阅读某一篇童话的快乐。他给我讲过他上小学的很多有趣的事情,我常常觉得他们村就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与我看到的和经历过的都不一样,我感觉我所经历的都是普通而又枯燥的事情,而他经历的都像来自一个我不了解的星球,既神奇又美妙,既有趣又陌生。

在那个年代,我们上小学的时候,都是泥土垒起来的课桌,从来没有使用过木制的课桌。自从我们上了五七联中,我们才第一次使用木制的桌子。木桌子还没有抽屉,但已经足以让我们感觉既自豪又高兴了。我们经常用红薯秧子当作绳子,在课桌的下面编织成一张网,课本和本子可以放在这红薯秧子的网上,恰如抽屉一样。我自己编织的总是不够完美,允升便非常利索而又十分巧妙地帮我编织。我看着他干活,非常心灵手巧。我有时候在背后看他,总觉得他就像一个非常轻盈的女孩子一样,温情而且贤惠。

我们两个经常在课自习的时候练字。我写的字比较硬气,横平竖直,看上去比较有力气。而允升的字,则潇洒飘逸。我喜欢他写的字恰如飘逸自在的云朵,没事的时候,我都模仿他写的笔画。比如绞丝旁和走之旁,他都写得非常优美而且利索,看上去就像一笔勾起来的,我就经常学习他写的笔顺,慢慢也写得有些飘逸。而他却也喜欢我字体的板正,他也经常仿写我的字。我们那时候都没有钱买多余的本子,我们就在本子背面,一写就是几十遍,写得成了黑黑的一片,但新写上去的字自己可以看清楚。既节约了本子,也为自己的废本子被自己利用了而高兴。记得那时候李胜利她姐在县医院工作,经常有一些处方本子带回家让他弟弟当演草纸,李胜利给了我几本,我就分一半给李允升,让他可以快乐书写。

那时候我们的学校还没有用电,晚自习的时候,照明使用的还是每个同学自己带的煤油灯。那时候物质匮乏,百姓非常贫穷,即使是煤油灯,也不舍得过多的使用煤油。我和允升经常共用一盏煤油灯,经常低着头写字,煤油会把我们熏得鼻子里黢黑。有时候我们互相一看,也不由自主地会笑起来。当煤油灯被打坏的时候,允升会从家里再拿来一个墨水瓶,用一根小铁管,把一根棉花绳子穿进去,当作灯捻子,既简单又方便。小小的煤油灯,曾经陪伴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早自习和夜自习。

很多很多的意外,总是出人意料;很多很多的命运,总是不由自主。我和允升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多么舍不得。可是一旦两人分开,我却对他充满了思念。

有一天,允升告诉我,他要转学了。他家人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把他转学到距离他家只有二里路的陈店集中学去上学了。我听了以后,尽管有些舍不得,但却觉得大人决定的事情,我们只有顺从长辈的安排。

可是我连着几天,不见允升,就非常想念。有时候就会问李玉田:允升咋没有来上学?李玉田就会笑着说:“看你傻嘞!允升不是前几天就转学了吗?”过了几天我还是会问李玉田:“允升咋不回来上学了?”李玉田就又一次笑着说:“看你傻嘞!允升转学到陈店集去了!”于是我就常常独自望着陈店集的方向,想念着允升。

有两次,姥姥带着我去舅舅家走亲戚,路过陈店集。我就满怀渴望,又非常害羞,盼望着能够见到李允升。我让姥姥带着我走到陈店集中学学校操场上,望着那操场里锻炼身体或者上体育课的学生。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也见不到李允升的影子。我知道一个学校有很多班。我不知道李允升在哪个班,而且我那时候害羞地害怕给陌生人说话,更不会与其他人打交道,我根本不具有社交的能力。所以每一次我都望着操场,想念允升很久,最后万分惆怅地离开那里,跟着姥姥回家来。

到了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父母亲发来一个电报,要姥姥带着我一起去陕西铜川父母亲工作的地方上学去,从那以后,我就离开了故乡。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只有我们纯真的感情,纯洁的思念。

离开故乡三十年以后,我和爱人一起回到了故乡。那时候已经是2005年了。那几年也是我人生的低谷期,不仅事业失败,而且父亲去世,母亲有病。2006年母亲也因病去世。等到我经历了低谷稍微缓过气来,我就找到了初中时候的同学李文周。李文周告诉我,说李允升在商丘市里做生意。他说允升听说你回来了特别高兴。允升和他约定,等到那一年的年底,我放假回故乡的时候,他们一起老我家,一定好好聚一聚。

我听了李文周的话,就更加想念李允升。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李允升变成了什么样子?听文周说,他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媳妇也非常贤惠能干。允升在商丘先是打工,后来就做生意,现在生意也干得不错。生活应该比一般农民要好一些。至于具体情况,文周也不十分了解。

我就天天盼着,什么时候放假。等年底放假了,我就可以看见多年不见的允升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责备他,说他不够意思,从五七联中转学到陈店集,再也没有相见过。我要问问他,我是多么多么想念你,你有我这样想念我吗?

到了那一年的年底,我回到故乡。安排好家里的一切之后,就急急忙忙找来李文周,准备和文周一起去看望李允升。没想到,李文周告诉我,就在那一年的八月十五附近,李允升已经因车祸去世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内心不啻于五雷轰顶!顿时五内俱焚,心如刀绞。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根本无法止住。苍天啊,你为什么这样无情?为什么允升竟然遭遇这样的命运!

岁月无情,恰如江河奔流。如今,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偶然独自午夜梦回,依然会想起允升,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但是重温往昔时光,内心总会有很多难以释怀的惆怅和遗憾。

昨夜饮酒之后,半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渐渐进入了梦乡。没想到,在梦里,又梦见了允升:还是那个少年,还是充满温情,还是无限真诚,依然玉树临风!

可惜,一梦醒来,只留下我无限的思念和怀念,缠缠绵绵,永无尽期。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最新回复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