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赵惠荣同学(散文)

沈沐阳 7天前 44

赵惠荣今早去世了,她留下最后的话,发在了群里:

“致我的亲朋好友:

当你们看到这段话时,我的故事已画上句点。

不必悲伤,我已如深秋的叶子般安然飘落,七十七年风雨晴暖,有你们相陪,让我幸福地走完了这一生。

感谢你们曾与我共饮的茶、同走的路、笑谈的往事。”

赵惠荣这身后的留言,算是她的告别,悲痛,但还洒脱。

她是我在党校进修“党政干部专修科”时的同班同学。她比我大三岁。

她不高,瘦瘦的,大嘴巴。一双机灵的大眼,戴着眼镜。老成,却不持重。大不咧咧,爱热闹,爱开玩笑,对谁都敢说“我是你姐呢,叫姐!”

四十年前的事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都还年轻,在党校一起待了两年,学电脑编程BASIC语言,学科技史、近代史、党史,学应用文写作,学逻辑学、哲学、古汉语,学经济管理和汉语言文学……我们在校那会儿,国家改革开放不久,社会上的人们在担忧、犹豫、观望,我们也常在一起议论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当时,她是一个小厂的厂长。毕业后,不久,她就下海了……经商。

她下海经商可能是我们班同学里的独一份吧,当时,我很惊讶。后来,过了些年头,她发财了,我很羡慕。虽然,她常说“我能和你比?你们当官的……”。

她很能干,她是改革开放前期掘第一桶金的人。下海试水,独闯江湖,虽然她是个女人。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史铁生这话似乎就是对此时的赵惠荣说的。

赵惠荣先是在城南大雁塔家具城开了一家灯具店。后来,她又在城北的大明宫建材市场开了第二家店,说是把老店交给了她儿子经营。

她风风火火跑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我去过几次她的店,她给我聊她榄市政工程的艰辛曲折和交易背后的潜规则。她毫不隐晦地给我讲报价上的猫腻。听她兴致勃勃得谝商场如战场,是如何黑道白道东挡西杀的江湖故事。也听她讲她丈夫老许和她儿子儿媳妇。我装修新居的时候,她还送我一对台灯,细口大肚,瓷瓶,罐状,乳白色的,有着梅花暗纹,素雅,装饰性很强,我很喜欢。为这对瓷瓶我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几十年过去了,一只碎了,一只还在……只是搬了几次家,不知搁哪儿了。

她儿子结婚,我还去吃了酒席。

毕业后,她曾找过我,前前后后我给她办过几件事。以后就很少联系了。后来,也就十几年前,党校同学聚会见过一面,听说她脑梗了,见面,大家问候她,她说“活不了咧,活不了咧。”逗得大家乐。现在想想,那却是我同她的最后一面,在这世上。

我们班建了同学网群,她也几乎没有露过面。大家也很少提及她……似乎,遗忘了。她忘了大家,大家也忘了她。我便一直不知道她怎样,她的生意和她的病?直到今天下午,惊悉……她去世的消息。

我们班同学来自市区各个政府机关,年龄参差不齐,上有三老,下有四少。三老,老张老余老答,老余老答已经不在了。四少中的小拜,回民,肝癌,也离世了。小拜走,我曾写文悼念他。说他是个好人。小拜死,还很年轻,让人唏嘘。

这次是赵惠荣。

赵惠荣,性格泼辣,快言快语,班里就她嗓门大。她也是个好人。

七十七岁,赵惠荣寿終,秋叶离树,或,如这晚春的樱花悄然凋谢。七十七岁,于今,于常人的寿命来说,我还是替她惋惜。

人生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我们便常怀对生命的敬畏,对当下的珍惜,对未来的期待与祝愿。生命有限,一生奔走,一身风尘,活过,也就遇到那几个人,做了那几件事,也常常让人心有不甘。

我想到死。

死,是“我”的消失。对于死,王小波也恐惧:“我害怕毫无感觉,宁愿有一种感觉会永久存在,哪怕它是疼。”

如史铁生在他写的《我与地坛》中所说,“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死亡,是躲不过的。虽说,向死而生,但,死亡,毕竟是虚无与黑暗。这对于每一个“我”来说,你在,世界就在,你不在了,世界就消失了。

想到这些,我心戚戚然。

不过,我还活着。还能为同学赵惠荣写这篇祭文。这些年,同学朋友同事战友,都已年过古稀,年龄都大了,不时会有“惊悉”。我也常有如白居易答杜甫的那种感慨:“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惟觉祭文多。”

“万古到今同此恨,闻琴泪尽欲如何?”好在,白居易还有句“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的光明。夕阳落下,明天还会升起,无论生者还是死者,你我都在其间,被照耀着。

赵惠荣,一路走好。

2025。04。07。夜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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