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不仅给了我健康的身体,基本的道德修养,初等的文化知识,同时还给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熏陶,使我后来形成了文学创作的爱好并有所成就,也使我生活生命质量有所提升。
故乡,算不得一些人所形容的那种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地方。但是故乡的物产,特别是玉米、谷子、大豆、高粱等农作物不可谓不丰富,它不仅世世代代养育着那里的父老乡亲们,而且给国家作出了重大贡献。我的故乡长春市农安县曾经是中国第一产粮大县,这在国家文献中是有据可查的。那里历史上也许并未出现过让人们刻骨铭心的重大事件,但那里的人们有他们的生活目标生活方式生活情趣。他们的生活目标就是过一种平常平淡平凡的和谐生活。他们的生活方式就靠自己的勤劳耕作勤俭度日。他们的生活情趣就是自娱自乐助人为乐。这些都和那里的文化文艺生活有关,我人生的很多观点和标准就是从那里的文化熏陶中获得的。
大秧歌是我的家乡最受群众欢迎,也是乡亲们最能参与其中的一种群众文化活动。不过我在家乡的那些年,组织秧歌都是在春节期间,一般是从正月初一开始到正月初五,因为那时是人民公社时期,正月初六生产队就开工了。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还可以组织一次耍龙灯。大秧歌,在全国城乡几乎都有,但我家乡的秧歌和外地的不同,不光扭,还要唱,因此叫唱秧歌。就是在扭一段时间或扭几个曲子后,打个圆场,然后就有人来唱上几段具有地方特色的歌曲,或唱上几个二人转段子。比如来到军属院子里,便唱上一段“大鼓一打响连天,我给军属拜个年,一个参军保祖国,全家光荣万民安。”来到教师的院子里,就唱上一段“春风吹绿杨柳枝,劳苦功高是教师,育得桃李满天下,现代化大业成有期。”这些现编的顺口溜,很贴切很实际,也很受欢迎。有时由二人转艺人唱一段“红月娥做梦”“王二姐思夫”“西厢记”或“小拜年”什么的。我在家乡时期没有真正参加过扭秧歌,但我非常喜欢看,正月是东北最冷的时候,冰天雪地,但一有秧歌队演出我就跟着看,秧歌演几个村子,我就跟着跑几个村子。有时周边几个生产大队都组织秧歌,互相送戏拜年,几支队伍碰到一起,互相比着演,场面热烈,又各具特色。
还有大鼓书,那也是农民非常喜欢的一种艺术形式。每年夏季农村挂锄或冬闲时节,把生产队的筒子屋打扫一下,准备一张小桌,两把小凳,一壶开水,便一切停当,只等听书了。只是每天说一场书要付出几元钱。尽管如此,听东北大鼓还算是这些文化活动中最节省的了。因为组织秧歌队,要准备几十人的服装道具,要请吹打弹拉的乐队。办二人转,除服装道具乐队外,还要有场子,搭台子。和这些花钱费力的活动比,组织听东北大鼓书算是最便宜的了。
那被称为说书先生的人,大都是盲人或半盲人,有四五十岁的,也有年轻的,一般都是两三个人搭伴,有的是两个盲人由一个看得见的人领路,走到哪里说到哪里。他们不仅在说书上互相配合协调默契,在生活上更是互相照顾,相依为命。我对他们真是又同情又敬佩。同情的是,他们眼睛不好,行动不便,生活起来多么不容易。敬佩的是他们那说书的本事,弹三弦琴的能弹出多种曲调,那么熟练又那么动听,鼓和板也打的那么漂亮,尤其是说书说的好。一部长书,总是说上十几个或几十个晚上,每个晚上要说三四个小时。虽叫说书,可与说评书不一样,这东北大鼓是有说有唱,唱腔曲调有很多种。我特别佩服他们的记忆力,可谓极强,不论说还是唱,都十分流畅,从不打奔儿,还要遇男学男腔,遇女仿女调,令人叫绝。还有一点我至今不解的是,他们眼睛不好,不能看书认字,他们是怎么学会的呢?为此,我曾问过父亲,父亲也没有清楚地回答我,因此,到现在仍是个谜,而那种敬佩也与这谜一直储存在我的心中。
那时先生说的都是古书,记得我听过的几部有《薛礼征东》《罗成扫北》《杨家将》《穆桂英挂帅》《刘大人私访》《双白绫记》等,大都是些宣扬古代英雄豪杰为国为民英勇善战,仗义执言,为民除害的故事,因此,深受百姓的欢迎。
记得那时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蓝先生,书说的特别的好,用现在的话讲,堪称“星”级先生了。我上小学6年级时的那个夏天,听蓝先生说过一部长篇历史题材的故事《双白绫记》,内容是白云龙寻父一路上的坎坷遭遇,整个内容充满着善良与邪恶的斗争。我一连听了十多个晚上,听后几乎全记了下来,上了中学后,晚上我就躺在床上给同宿舍的同学们讲,把他们听的都入了迷。后来,班主任老师发现后,批评了我并不准再讲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这些被做为封资修的东西加以禁绝了。
再说说二人转。二人转是东北的地方戏。在我的家乡松嫩平原上,到处都有二人转剧团或戏班子,也大都是在年节和农闲时演出,每逢演出,村子里像过大年一样热闹。二人转题材内容非常广泛而深刻,有爱国题材的如《苏武牧羊》《岳母刺字》《孟良搬嫂》《杨八郎探母》等;有清官题材的如《铡美案》《包公断后》《陈州放粮》等包公系列的;有爱情题材的如《西厢记》《楼台会》《蓝桥会》等;还有一些揭露和鞭挞丑恶的,如《潘金莲》《马前泼水》《杜十娘》等;也有一些喜剧题材的如《偷瓜招亲》《秋胡戏妻》《二大妈探病》《傻柱子接媳妇》《猪八戒拱地》等;也有外国题材的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些二人转,既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又具有很好的艺术性,又以特别通俗的形式告诉父老乡亲们,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我喜欢二人转,更多的是因为那些历史故事非常感动人。如看了《孟良搬嫂》,为大刀王怀女王兰英那种深明大义,不计前嫌,以国家大局为重的精神所感动。看了《苏武牧羊》,为苏武的民族气节而折服。看了《楼台会》,替被封建礼教迫害致死的梁山伯和祝英台而惋惜,特别是《楼台会》,我几乎是看一场哭一场。那时农村学生没有多少书看,二人转真的使我从中学到了那么多的历史知识,懂得了一些人生的道理。
家乡的这几种文化艺术形式,应该说成为教会我文学创作的第一个课堂,第一个启蒙的老师。上初中时,老师布置两周写一篇作文,我有时一周就写一篇。到了初三时,我还试着给《长春日报》《中国青年》杂志等写过稿,虽然未被刊用,但是,助长了我喜欢文学创作的野心。总之,我后来走上了业余文学创作之路,家乡的乡土文化的影响和熏陶,功不可没。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