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教育资源和就业条件，是偏僻乡村所无法比拟的。因为如此，很多乡下人纷纷离开老家，去县城买房子安家落户。
老汉陈开富没有女儿，仅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为使儿子脱离农村，他采用砸锅卖铁，及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在县城算不上黄金地段的地方，为儿子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面积九十平米的房子。除去首付款，每月尚且要还贷一千八百元。虽陈开富两口子处于天命之年，但无病无恙，身体强健，拼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可是，为还房贷的事，他们却处处处心积虑，处处精于算计，以致连起码的做人尊严都不能顾及。
按理说，老子为儿子贷款买房，月供由儿子归还无可厚非。可是，儿子、媳妇要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子女，要支付多如牛毛的生活开销。仅靠在县城普通小微企业打工，或做点小生意的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已捉襟见肘，还房贷对他们来说显然成了不可能。久而久之，房贷的压力，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陈开富老两口子的肩上。许多家庭都是这个样子，众人并不觉得奇怪。
陈开富没上过几天学，倒是有一些心计。难怪有人在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陈二拐”。乡下实行土地大包干经营以后，农闲时节，村民们纷纷外出打工。因在城里赚取了比种地多得多的钱，很多人家都脱离了大太阳底下，汗珠子掉下来摔八瓣的生活。要么将土地有偿流转给别人耕种，要么委托亲近的人代为耕种。正是瞅准了村民们不太看重土地的这么一个机会，陈开富便通过各种手段和计策，向邻里邻居们或者廉价承包土地，或者无偿耕种被几近“抛荒”了的土地。仅仅一两年的时间，他就从七八户人家的手里获取了近二十亩耕地。收种时节在田里劳作，农闲时节在附近打零工，或做生意，都能得到不菲的收入，还房贷根本就算不上甚大的负担。
刘计生有一个镶玻璃的手艺，从小就走街串巷靠这手艺赚钱。并且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人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一块名字叫做“唐坊林”的一亩七分地，因了生意的牵绊，就没法耕种。于是他找到陈开富，要求把地转租给他。整块地的租金，每年是五百元，每亩地每年租金还不足三百。因偏低的租金，陈开富表现得有些过意不去，刘计生便大度地说：“咱表叔爷们，争之不足，让之有余，什么多了少了的？你尽管种。只要地里能长出青哄哄的庄稼，省的让人看了碍眼就行。”
转眼三年时间过去了，村里王姓人家王大伟组建了一个民房建筑工程队。因陈开富舍得出力，又心灵手巧，经过一段时间历练，便成了工程队里的“大工子”（技术工）。同样一天的工作，比一般人的工资要高三成以上。因生活条件一天天向好，本村及附近村庄需要盖房子的人家，雨后春笋般地不断增长，建筑队的活儿便整日忙得不可开交。陈开富两口子，没白没夜地忙碌在建筑工地上，每天大把大把的票子往兜子里揣，早把种地的事儿抛到了脑后。远远望去，但凡茅草丛生的地块，都是陈开富的承包地。因土地抛荒，陈开富在支付土地流转金上开始耍赖。两三年的时间，土地租金竟然一点也没有支付。因讨不到租金，邻里们便开始向陈开富讨要土地。
三年没收到租金，还听说土地撂荒了，刘计生匆匆地从离家千里之外的城市返回老家讨个说法。见到刘计生来讨说法，陈开富的老婆却骂骂咧咧地说：“当初你家里像死了人似的，苦苦哀求把地让给我们耕种。不领情不说，你现在还倒打一耙，反过来问我们要钱、要地，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刘计生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看上去如同菩萨般善良的女人，内里却是一肚子坏水。
莫凤山与陈开富牵扯一些亲戚关系，且莫凤山又是一个推倒爬不起来的老实人。五六年时间，没开口向陈开富要过一分钱的租金。陈开富的老父亲过意不去，把土地还给莫凤山时，特意在地里栽种了一些银杏树苗作为补偿。陈开富老婆得知后，大庭广众之下，指着年老的公公开口便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吃饱了撑的，为什么把树载到别人家的地里呀！看别人好，还赖在家里干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别人养你的老啊？”骂着骂着，对着老公公的脸上就是两个巴掌。路过现场的村主任，眼见天理难容，怒不可遏地对着女人就是一脚，女人起身后，又是一脚……
范二桩居住房子的后面，是陈开富的一块废地，废地上栽了七八棵意大利杂交杨树。刚开始栽树的时候，范二桩就提醒说：“杨树栽的离我家房子太近了，长大后容易被风吹倒砸坏房子，弄不巧还会造成人身安全事故。”陈开富拍着胸脯说：“你尿尿用箩子过（筛），仔细过火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若真砸到你房子的话，我双倍赔偿损失。不赔的话，我就爬着走。”范二桩冷冷地说：“赔就赔吧，也不至于爬着走啊。”一语成谶，没想到，前年夏季暴风骤雨的日子，陈开富瓦罐子般粗细的杨树歪倒了一棵，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范二桩的屋顶上。屋芭虽没塌下来，琉璃瓦片倒是砸碎了上百片，房子后墙窗户上的玻璃也被砸的粉碎。修缮的工钱，加上料子钱，范二桩花费了上千元。找陈开富理赔时，陈开富却摇着头说：“房屋被砸，是天气原因造成的，属不可抗力。若要理赔，应该找保险公司，为什么找我呢？”眼见他胡搅蛮缠，范二桩一气之下找到了村里。村里的治保主任来到现场，指着陈开富说：“你原先不是说，因杨树致使房子损毁，要给人家双倍赔偿的吗？还说不赔偿就爬着走。你现在就爬给我看看？”面对年轻、气势如虹的治保主任，陈开富只得唯唯诺诺地说：“我是和范二桩开玩笑的。钱我还是要赔的，只因手头拮据，不能双倍赔偿。少赔的一千，就权当给我买药吃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治保主任笑呵呵地说：“还有这样的事。好吧，一千就一千，另外的一千留给你买药吃！”什么叫“厚颜无耻”？不用百度，也不用查字典，陈开富会给你做出最精准的解释。
随着近年来建筑行业不景气，加之身体上的力不从心，陈开富离开了建筑队，渐渐对种地产生了兴趣。于是，去年春上唐坊林整块地向外流转时，他顶着众人指责，死心塌地地成了“钉子户”，死活都不肯流转出自家的土地。一年下来，因零碎田块种地的成本投入高于大面积田块的成本投入，他种地的纯收入，与向外流转租金收入的两厢对比，基本上是赚了一场白忙活。
经过百般努力，二十年的房贷，十五年就还清了。陈开富，包括他的妻子，不愧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能手。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顾廉耻，一意孤行，以近于疯狂的方式而获得的财富，在给心灵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的同时，其拙劣的行事风格，也被众人所不齿。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