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寒冬(散文)

笑傲张 2天前 26

元宵已过,冬日的寒意似乎未减。昨夜,父亲打电话过来,只说了一两句话就挂了。

电话里,父亲语气深沉。他告诉我,海清爸去世了。那一刻我望向黑黑的窗外,风呼呼地,我仿佛触到一枚枯叶的低语。

我们两家关系甚好,还记得海清爸谈起2025年的春天,他就想看看家门口的花再开一次,那些花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每当想起这场景,仿佛春天就在我的身体里颤抖了几下。

海清爸终究没等到花开。父亲不止一次地感叹:今年的冬天很反常,格外地冷。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老人,都撒手离开了。

时光总是考验着一些人,也敲打着某些人。夜晚,有一段时间,我只能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穿过屏幕,就能看到父亲的脸,看那些深深的皱纹,似乎都要结出冰霜了。生命有时就是那么脆弱,脆弱得猝不及防。如果时光再往前推几年,我会在那天,撞到一张并不熟悉的脸。我惊讶,竟差点认不出他了。对面的他挤出熟悉的笑容以及吐出温和的家乡口音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海清爸。不到一年的光景,是什么如锋利的尖刀这般,无情地削去了老人脸庞上的光泽与丰盈,留下一道道沟壑,填进去几分岁月的沧桑与深沉。

“海祥,你回来了!”他先给我打招呼。和往常一样,我先喊了声“大大”(地方上对亲属的一种称呼),只是声音比平常压低了几分。

“嗯,回来了!”我顿了顿,简单地回应。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软糖递给我。他的手在颤抖,当我触碰到他的手时,我感受到了冰冷,一种沉默得让我有了愧意的冰冷!

“回去吧!你妈今天给你买了不少好吃的呢!”他说道。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向不远的家走去。片刻后,我回过头,看到他并没有走出多远,他步履蹒跚,身体瘦弱,最终在我的视线中化成了一片天边的云朵。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心想着,一个人怎么衰老得如此之快,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自从那天见到了大大后,时光似乎加足了马力,试图着尽快将他的生命赶往尽头。

2024,他生命的最后一个冬季,我有幸探望过几次。

​记得最后一次探望,大妈送我下楼。和我一段细说后,我的心沉沉地,大妈平静的讲述,却让我的身体,感受到了有力的碰撞。大大的病折磨人,但他一直忍着痛。老两口子结婚以来,从没有分床睡过。大妈睡觉有一点动静就会醒,大大只想她能睡得安稳,无论身子多疼,他也不翻身,不吭气,只是苦了他身下垫的被褥,日趋月累,被褥在大大与病魔一次次的交锋中,被大大的手抓破了。

“大大,他疼啊,他疼得偷偷地抓被子,也不想惊动我!”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大妈眼中还没有落下的泪花,只是她的头很快转向了另一边。

在离开大妈视线的路上,我对寒风说,这个冬天确实很冷,冷得像寒铁,只是大大硬生生在寒铁上磨出了火花。

在之前的探望中,并没有多少文化的大大,还与我谈起了活着的意义。生命在大大的身上做着最后的减法,大大说,他最后活的这些日子,每一天都不能算是自己的。疼了叫几声,痛了哭几下,郁闷了发点牢骚,对病人来说也不算过分。但他不能,他得让陪他的亲人日子好过,他要活出别人眼里开心的模样,面对病痛拿得起放得下。

“海祥,你看我总是摆着一副笑脸,你说我到底有多开心,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才悟到,开心并不容易,开心更是一种责任,我好多美食无福享用了,所以也只能吃吃老本,多想想过去那些开心的事了!”

听完这段话,我发现大大的笑容更亮了。

探望中得知,大大屋里的一角,总挂着一本沉甸甸的日历。每天的清晨,大大都会撕掉一页,将昨天的“时光”撕去,丢在废纸蒌里,迎接新的一天。

大大和我聊起过来年的春天,他希望能看到他曾经种下的花开,但只是愿望,也不能奢求。大大说日历每撕去一页,离花开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大大说这些的时候,我没有说吉利的恭维话。我清楚大大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当我想到这些时,我突然想起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树,它挺立在寒冬,在大大笑容的装饰下,早已开出了只属于春天的花朵。

我看着大大的笑脸,终于发现,春天并不远,春天一直在路上。那天我离开时,我看了看大大院子里的花,有一棵腊梅开得甚好,其它的花还远没到花开的时候,但我却觉察到花开的声音。

大大最终走了,去了花开的天堂,我没有看到他的最终一面,但他的笑容却永远定格在春风里。

我恍惚中,一本2025年的日历来到我的面前,我举起了大大的手,只撕去了一页,就撕去了2024年,那个并不寒冷的寒冬。

原创首发于秀才文学。2025年2月14日定稿。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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