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榆钱香(散文)

林逾静 8小时前 2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平原地区的榆树上那些榆钱已经都干枯了的时候,在这大山的深处竟然还有那嫩嫩的榆钱。更没有想到,妻会把娘的一句不经意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那天,当我和妻在和煦的春风中,贪婪地捋下一把把鲜鲜嫩嫩的榆钱,一边往手里的塑料袋里塞,一边大口大口地吃,并细细品味着那香香甜甜的味道的时候。眼前就浮现出了小时候,娘带我捋榆钱的情景。

我喜欢吃榆钱跟娘有很大关系,小时候,笨笨的我不会爬树,看着别的小伙伴爬到高高的老榆树上,骑在树杈上大把大把往嘴里塞榆钱,我只有站在树下仰着头眼巴巴地流口水的份儿。娘看不得她的儿子的可怜相,就用竹竿绑上铁勾子,带着我去勾树上的榆钱吃。

后来,我才知道榆钱也是娘喜欢吃的一种野菜。娘不仅喜欢榆钱,还喜欢吃槐花、荠菜、豆渣、红薯渣等等,这些都是现在的人大都认为不能吃的东西。

我知道,娘和共和国同龄,小的时候经历过困难时期,一直记得苦日子的不容易。她的喜欢吃各种野菜的习惯不单单是为了满足一时的口福,更是为了记住自己不容易的童年,回味那个时候的各种不堪,因为那些不堪都是娘永远不能忘记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堪也都渐渐变成了娘心目中最美好的回忆。

于是,在娘的影响下,我也养成了爱吃各种野菜的癖好,甚至连我的妻都慢慢有了这种嗜好。

唉!没办法。

妻的单位离娘住的小区很近,隔三差五的,她就会带回来一些形色各异的馒头,有绿色的,有红色的,有黑色的,有黄色的,就是没有单纯的白面馒头。这些都是娘掺了各种野菜和杂粮蒸出来又送到妻的单位的。

每一回,妻都会笑着对我说:“咱娘蒸这样的菜馍还蒸上瘾了呢!”我就调侃着说:“这都是小时候没吃够啊!”

其实,妻是很了解娘的这点嗜好的。所以,我们结婚以后的这二十多年里,每年的春天,她都要和我一块去地里捋榆钱,挖野菜,回来拣择好再洗干净,自己留一些,然后给娘送去一些,然后再等着娘把蒸好的菜馍馍送过来。

“我已经陪你捋了二十五年的榆钱了!”当我和妻正在捋榆钱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道。

我一怔,也意识到,真的是二十多年了。

一九九九年那年的春天,妻来到我们家,想想真是已经二十五年了。

那一年,刚结婚,我陪她回门儿,第二天就在她家的田地里看到了长相旺盛的榆钱了,我欣喜地拉着她说:“这可是好东西,能吃!”她不屑:“我们都用它喂鸡、兔子。”

我心想:“我就是属兔子的!你可掉坑里去了!”

于是在我撺掇下,她从此每年的春天,都会和我一同去找这种于我有独到情结的野菜了。

我最早对榆钱的感情,是从小时候,娘拉着我一块用铁钩子,从树上勾着吃的时候产生的。而让我加重了与它之间的情结的,却是因为一篇课文:《榆钱饭》。我才知道了它的名字,也知道了娘带我去捋榆钱的深意——虽然娘或许并没有那么深刻的寓意,但我却深深印在了心底。

后来,每回读到《榆钱饭》,我都会动容。这也是我每年去捋榆钱的真正原因。那种切身的感受,是任何文字都无法表达出来的。

只是,陪我的妻,在我的影响下,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来的不耐烦,到后来的应付,再到后来的主动,再到最最后的乐在其中。她成了我捋榆钱的铁杆拥护者,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榆钱饭的铁杆粉丝。

于是,我每年都能吃到她做的榆钱饭,蒸的榆钱馍馍,冰箱里还能备上够吃一年的榆钱团子。

一眨眼,她己和我相伴了二十五年,今年就是我们结婚二十五周年,没有任何别人眼里的浪漫仪式,恐怕谁也想不到我俩这一天,在地里收获了三大袋子嫩嫩的榆钱。回到家,一直拣择到夜里十一点多,这可能是只属于我们俩人的浪漫了吧?

我不禁想到:生活,也就是这样吧?有些东西,不经意间就刻在了心头上。

我们俩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看见我陷入了沉思,妻又说:“我前两天给咱娘打电话了,人家说正在捋槐花呢!也不知道是怎么捋的。”

现在小区的周边哪里还有槐花树呢?我不禁就担心起娘,如果因为想吃槐花而磕着碰着,那可就不值得了。就想着怎么跟娘说说让她不要那样执着于吃那些野菜了,可又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就跟妻调侃娘:“这是没有榆钱可捋了,而捋起了槐花吧?”

妻说:“娘说榆树上的榆钱已经都老了,不能吃了,只好去捋一些槐花了!”

这让我想起了有一次,因为捋榆钱而对娘的劝说:“那么大岁数,别再去弄那些了,腿脚都不灵便了,不安全!”

娘说:“我去的那几棵树都是小树,没什么事。就是看到那几棵老榆树上的榆钱又多又嫩,光想着上去够一些,就是太高了,够不着。我心说试试吧,又上不去!”我刚喝进嘴里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天呐!您都快八十了!还是小孩吗?”娘听后笑了。

前些天,我还跟妻说起这件事,妻叹了口气:“现在榆钱已经老了,要不然我就去给她捋一点。”

这一次,恰逢周日,我和妻开车去山里踏春,走到一处,妻忽然喊起来:“停停停,快停下来。”我连忙靠边停车,妻则忙不迭地下了车朝山边走去。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半个长满榆钱的树头——树身被悬崖挡住了。

妻不顾危险要去伸手捋那些长得正嫩的榆钱,我连忙制止她,但她执意要去。拗不过她,我只好抓着树枝下到悬崖下,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拽过一根树枝,去捋上面的榆钱,并扳下几枝长得壮的递给她,让她在上面慢慢捋。

我一时间还很好笑,笑她竟然也会迷上了吃榆钱。

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弄了满满的一塑料袋,我费力地爬上悬崖,看见妻正按压兜里的榆钱,我就把那枝上残留的榆钱捋下来放进嘴里嚼,甜甜的,有一股小时候的味道。妻高兴地说:“这下,咱娘的心愿总算实现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眼前浮现出曾经年轻的娘,正用钩子勾榆树枝给我捋榆钱的景象。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这是为妻的一片孝心,也是为妻的爱屋及乌……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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