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愿望,已经在心里萌生了整整三年了——自从新冠纪元第一年那个春天看到了新版的《平凡的世界》,这,就成了我内心一个系得无法结开的结。
从小学时听广播剧《人生》,到后来获得一本盗版的《路遥文集》,他的文字,深深震撼了我,也影响了我。那一篇篇文章中流露出生而为人的善良:无论有多少不如意的地方,他都心怀善良面对世界;那一篇篇文章里也流露出对美好的无限期许:无论别人如何艾艾怨怨,他的满眼却都是灿烂的阳光;那一篇篇文章里还涌现着对生活的坚定信心:无论生活给他多大的担子,他都用一个书生文弱的肩膀咬牙承担。
原本对路遥并不熟悉,我所熟悉的是孙少安、孙少平、田小娥、高加林、刘巧珍……后来才知道,那些人物里其实都有路遥的影子;我也不熟悉路遥所生活的黄土高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我只知道那里很贫穷,人们都在贫穷里艰难生活,他们从来没有对生活丧失信心;我更不能理解路遥的时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状况,但是,路遥让我知道了那个时代很单纯,每一个人都没有只想着自己,每一个人都没有一味儿地想去害人。
读了他的文章,我知道了当一个人眼前充满阳光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会有无限的阳光,他的眼中也就会有许多美好,他对未来就会充满信心。我,就是这样在路遥的影响下树立了我的世界观,也希望自己能用善良的内心、对美好的期许和对未来的信心来定义我的生活。
我是一个单纯的人,单纯的人看到的世界永远都是自己的,我用自己的单纯面对世界,始终相信:世界也会回报我以单纯。我就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了几十年,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了生活。可是,生活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像一匹突然受惊的马突然撞向自己,让自己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地,甚至还会惊惧万分。在惊魂未定之中,也会思考自己所能够想到的应对这一切的办法,却发现只有一种:那就是依然相信善良、相信美好。
有一次,在全校领导班子会上,我讲了一件周末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有些老师就不再认真上课的情况,希望得到领导的重视,加强周末地课堂要求。然而,因为其中点到了一位老师的课,第二天,这个老师就公开到我的课堂上给我闹了难堪。在暂时的愤怒之后,我选择了原谅,并在以后的工作中,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这位老师。
我家有一个邻居,因为当年盖房子的事闹了一些矛盾,多年来,形同陌路。那一年,父亲感觉自己精力不足,就把家里的事交给了我。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邻居一同吃饭,席间诉说了多年来两家的别别扭扭,提出从今往后大家要摒弃前嫌,睦邻友好,共同向前看。我跟邻居说话,开口必称:“叔。”看到我的诚意,邻居叔也不好意思,且惊讶于我竟会又如此大度,连连表示自己也不应该用仇人的目光看待邻居。从此,两家再也没有了那些叫人心里不痛快的恩恩怨怨。老子《道德经》讲“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凡事又何必斤斤计较,让自己陷于无尽的内耗之中,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像路遥的内心,永远都拥有可以包容宇宙的宽广。
最让我感到人世险恶的一件事是,那一年县里公开选拔副科级干部。我接连闯关,一度进入到最后的政审环节。于是踌躇满志,感觉自己也终于能够,有一个可以干一些事的职位了。然而,一天早晨,一阵敲门声撞碎了我的美梦:有人举报我有违反计生政策的行为。这让我颇感震惊,我不知道有人居心叵测到这种地步!我原本以为,一个副校长,也不过就是一个工作的岗位罢了。没有想到在一些人的眼里竟会如此在意,而且能够如此不惜一切手段来扳倒我这个所谓的对手。这让我感觉这条路与我内心的追求竟是如此的不合辙。思考了一个晚上,断然决定不再参加那次选拔。有很多人替我不甘,甚至怂恿我要找出那个“告密者”,我淡然一笑,又何必呢?我有我的选择,他有他的选择。我是一不小心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那为什么不能及时撤出用以成全他人的选择呢?而且,这样做不也是守住了自己的选择吗?事后感叹:这人生啊,一路走来,到底能有多少可以保持住自己当初的方向?
倘若路遥处在我的位置上,我想他也一定会保守自己的本心,他一定不会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而让自己的内心处在痛苦挣扎的深渊中。
这是在深读了路遥之后得出的人生感悟。
特别痛惜于他刚四十出头就因贫病而逝,不然,又该有多少撼世的作品会影响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但无论怎样,他已经深深地影响了我,甚至塑造了我,塑造了我的人生。
曾经,自己一度也曾想要像路遥那样,写过一些文字,想以其来表达自己对人生的理解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遇到的波折增多,我就知道我浮浅了:路遥所写的文字,不单单是表达自己对人生的理解和对世界的看法。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引领与期盼:在他的心中,善良的人就该有善良的回报,而世界,终将也该给善良的人以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当我顺着蜿蜓曲折的小路在延安大学校园的角落里找到通向这个伟大的灵魂安息之地时,心中思绪万千,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走向一个挚友,又像是一个师长,还像是一个知音;当看到那不大且简朴的墓前也有许多人放上了鲜花和其他祭物时,心中又稍有慰藉:毕竟他有这么多人铭记,他的精神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当我慢步在他生前所在的窑洞门前时,心中却是无尽的难受与愧疚。难受是因为一个伟大的人的逝去,而愧疚,却是因为自己也曾自诩是能写一点东西的“教语文的张老师”,可自己又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我感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
我怀着无限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地向路遥的墓碑三鞠躬,以表达内心无限崇敬之情。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